話音未落,一人大大咧咧闖了進來。看這家夥一副矮胖身材,胡子拉雜,滿麵通紅,帽歪衣斜,右手還攥著個酒瓶子。馮虞差點氣樂了,有梁公公、楊千戶、葉知府捧場,開店這麼多天,還真沒人敢到這兒來撒野訛詐,這位看來是酒壯慫人膽呐。
馮虞給邊上那幾個夥計兼錦衣校尉使了個眼色,起身就要過去理論。邊上一個校尉輕輕一扽他的袖子,湊到耳旁低聲說道:“這廝是這一帶有名的潑皮二楞子,據說是司禮監僉書範亨的一個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平素沒人惹他。”
原來如此,還真是虧了我一個,幸福一家人。馮虞心中暗笑,若說別人或許還沒個路數,這範亨不就是當朝司禮監掌印太監提督東廠王嶽的兩大親信之一嗎?據說這王嶽倒是個耿直無私的,隻是明年十月,王嶽、範亨就得倒台失勢丟了性命,這個範三怕他做甚。
馮虞正琢磨呢,這時門外又有腳步聲響,轉眼間進來兩男一女,看年歲全在十幾二十歲上下。那稍長些的青年男子進門就大聲說道:“店家,可還有吃食?行路晚了,行個方便。”
馮虞正待上前搭話,那範三卻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物事,扭過身上下打量三人。隻見這一男二女俱是一身尋常棉布冬服,看來並非出自什麼大富大貴之家,兩個男的相貌尋常,那女子卻是嫩生生一張瓜子臉,五官頗為精致。若是凝神細看,便覺著這三人氣質似與尋常人家有些個不同,舉手投足頗為幹練。
隻是那範三這會兒醉眼惺忪,看那美女就如貓兒聞著腥,哪還顧上這些,嬉皮笑臉一搖三晃靠上前去,往三人落座的飯桌上拍了一掌,用福州話問道“呔,你們是哪裏人氏,速速報來。”
那三人滿臉的莫名其妙,互相看了一眼。還是那青年操閩南腔的官話開腔答話:“你說什麼?”
見是外鄉人,範三更來勁兒了,牛眼一瞪,也用官話回道“深更半夜,四處亂竄,看爾等就不是良善之輩。我便是本地裏正,要拿你們見官問話。”
聽了這話,對麵少年騰得起身便要發作,卻被邊上少女一把拉住。那青年使個眼色,回頭說道:“我們不過是頭回到省城,貪看夜市,誤了時辰,聽說這家酒食不錯,這才過來用飯。如何便不是良善之輩?這位朋友說話請慎重些個。”
範三見對方不敢翻臉,膽氣更足,臉麵一沉:“怎的,我還說不得了?你們打聽打聽,我範三,當朝司禮監僉書範亨範公公的堂弟的侄兒的……反正你等也不配懂得這個。”
說著,範三一斜眼,瞅見那青年身邊放了個包裹,看著滿滿當當有些物件,伸手一指:“裏頭什麼東西?可有違禁違製的?拿來我看!還有這小娘子,深夜裏與大男人混做一群,隻怕也不是什麼好的,這便隨我回去問個究竟。”說罷,範三伸手便去拉那少女。
聽了範三一番話,三人氣得勃然變色,尤其是那少女,滿臉漲得通紅,抬手就是一個耳光。這一下又疾又狠,範三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就聽著“啪”得一聲,眼前一片星星亂冒,一屁股坐在地上。屋中頓時一片肅靜,緊接著連馮虞帶那些個夥計一片哄堂大笑。
那範三給一耳刮子抽得找不著北,腦袋瓜子甩了幾下方才回過味來,登時惱羞成怒,從地上一躍而起,左右看了下,劈手抄起一張椅子便要耍蠻。馮虞這會兒再看不下去了,從後頭飛起一腳直踹在範三身上。雖說馮虞隻是十來歲的體格,氣力不足,這一腳卻是攻其不備,這一腳蹬了個結結實實,給那範三來了個大馬趴。
馮虞搶上一步,一腳踩住範三脖頸,讓他起不了身,回頭斷喝一句:“給我打,讓這小子知道馬王爺幾隻眼睛,出事兒我兜著!”
那幾個錦衣校尉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茬兒,一聽這話,立馬來了精神頭,一個個躥過來二話不說直接開練。打得這個過癮哪,真可以說是通體舒泰,大家夥兒這十天半個月的疲乏勁兒一掃而空。倆少男少女看得熱血沸騰,也湊上來結結實實給了幾下。那青年喝止不住,也隻得隨他們去了。
一會兒功夫,馮虞渾身活動開了,看那範三也給揍成個豬頭,再打真就出事了,連忙叫住眾人。著錦衣校尉找了根繩子將範三捆成個粽子一般。邊上幾個校尉笑嘻嘻地問道:“東家,這廝如何發落?送交福州府嗎?”
馮虞沉吟片刻,低聲道:“送楊大人那裏,關他個一年半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