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海帶了馮虞到了路邊林子裏,指了指一處略有些隆起的地麵,“就在這裏。”
馮虞尋了個稱手的石塊,將土撥開一看,果然是昨晚那人,又將土填回踩石,轉身離去。走到昨日經過的石橋處,覷準一處漩渦,抬手將那腰牌拋了進去,拍了拍手,回身對嶽海說道:“今日之事,便是父母妻兒也不得吐露半句。記住了?”嶽海使勁猛點頭,兩人這才回禦茶園。
這會兒一幹人等陸陸續續地都起來了。親兵們發現睡了一宿長官沒了,正跟沒頭蒼蠅似的四下亂竄,遠遠的看見馮虞帶了嶽海溜達過來,一個個長出了一口氣。周百勝趕忙迎上來問道:“大人,一大早的上哪兒去了,我們一通好找。”
馮虞笑了笑:“山裏清氣足,起得早了些,便讓嶽海陪著,四下裏隨意走走,又尋通豁之處采氣,回得遲了。是吧,嶽海?”
“啊?!哦。”嶽海聽得一楞一楞的,咱們這位大人說瞎話還真是不打草稿。
周百勝也聽呆了。馮大人還會采氣?從前怎麼都沒聽過這一說呢。“對了,大人。昨晚那人一早也沒影了。”
“他是京中密使,昨晚隻是借宿。想來是要務在身不敢耽擱,一早便離了。不必管他。”
馮虞又到王守仁院中察看,這位剛起來,一邊係著衣帶,一邊在院裏溜達。看見馮虞過來,連忙大招呼:“哎呀,馮大人,起得早啊。”
“彼此彼此。伯安先生昨夜可睡得好?”
“有大人派了親兵守夜,這些日子還是頭一回睡得如此安穩,一覺便天亮了。”馮虞聽了竊笑,要不是昨晚因緣巧合替你解了一難,隻怕是再也醒不得了。隻是施恩圖報非君子,這一節也就沒必要說與王守仁聽了。
“今日先生有什麼安排?武夷山水秀甲東南,我們便各處走走,細品此地山水人文,如何?”
“甚好。不想錦衣衛中還有大人這等風雅人物,倒是出乎伯安所想。”
用過早飯,馬貞陪著王、馮二人往山中行去。置身丹山碧水,王守仁的心境立時不同,一路上高談闊論,談笑風生。直至行到六曲響聲岩,立於朱子題刻“逝者如斯”四字前,聯想家國遭際,癡癡望著,一時無語。半晌方才吐出一句:“道之不行,理存何方?”隨意往邊上一塊石頭上一坐,托腮凝思。
馮虞看著這位思想者的背影,搖了搖頭,將馬貞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庚年兄,已近午時,麻煩兄台就近安排些酒菜,待會子便在此地用餐吧。”
馬貞答應一聲,自去準備。馮虞又轉回來,看著王守仁的側影,過了一陣子,忍不住說了一句:“先生又在格物窮理了嗎?”
王守仁聽到問話,卻不抬頭,隻是喃喃說道:“十年了。物是人非事事休,隻見人欲何見天理?”
馮虞哂笑:“滿朝大儒,未必便無人窺見天理,隻是見天理又如何?敢行麼?能行麼?”
王守仁猛地立起身形,不錯眼地瞪著馮虞:“人欲難滅,天理自然難存。”
“敢問伯安先生,人欲如何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