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虞一進門,劈頭蓋臉就聽著這麼一句,隻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麼麻煩大了?有話慢慢說。”
朱潛苦笑一聲:“您老自己看吧。”
馮虞接過公文,展開細讀一遭,頭皮頓時就麻了,當即喝令其他人退出簽押房,讓親兵把手房門,無令擅入者斬。待屋中旁人走個幹勁,馮虞與朱潛大眼瞪小眼,不約而同大搖其頭。
原來這公文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司八百裏加急軍令。裏頭兩件事,一個是大太監劉瑾前些時日突然慫恿正德廣辟皇莊豐盈內庫,而且各部堂各省份還都有指標,錦衣衛不是有手段麼,分到頭上的額度有三十萬畝之多,還都要上好良田。十六個千戶所一攤,每個省至少要劃拉出兩萬畝。石文義與馮虞也算是相熟的,知道福建地少,打個折,一萬。福建林地梯田是不少,上好良田卻少得可憐。而且俱為官宦豪紳圈占。一下子摳出上萬畝,這分明就是要奪人家產了。
這個是一樁。再有一事,便是都指揮使司行文天下,大索“心懷怨望”之徒,居然還定下至少需破案百起,立懲不殆,以儆效尤,這類案子要是破得多了,都指揮使司還有頒賞。馮虞看了莫名其妙,問朱潛:“什麼‘心懷怨望’?不是逼著下頭無中生有麼?”
朱潛搖搖頭,說道:“大人不知,這道荒唐的軍令還是從劉瑾身上起的。前些日子,京師出了一樁公案。有人在禦道上拾到一份無頭揭帖,上頭曆數劉瑾專權以來所犯罪狀。劉瑾大為震怒,矯詔召集百官,全都趕到奉天門下罰跪,自己站在一邊破口大罵。這一罵,可是從早到晚,當場便有三位高官中暑而死。中官李榮不忍心,拿了些西瓜給罰跪的百官解暑,卻給劉瑾撞見,當即褫奪官職,發落回原籍。”
馮虞聽了直搖頭,“豈有此理,這也太過了!”
哪知朱潛應了一句,“這還沒完呢。邊上另有個中官黃偉看不過眼,對罰跪的百官們說,這揭帖所書,全是為國為民,誰寫的有種就站出來,死了也是一條好漢子!何苦連累他人!這話給劉瑾聽了去還有好,立馬將黃偉拿下,發往南京監管。當晚,劉瑾又將所有五品以下官員全關了詔獄。第二天錦衣衛來報,說揭帖是宮中宦官所寫,劉瑾這才放了關押的官員。不過揭帖作者卻死活查不出來。案子破不了,劉瑾便遷怒京師百姓,將外地流民統統趕出城去,又令全城寡婦一律改嫁,死了還沒下葬的屍體全拉城外燒了。如今京城這首善之區已是雞飛狗跳,沸反盈天了。想來是劉瑾還不解氣,便要大索天下了。”
“胡鬧,胡鬧!這不是人倫盡棄人心盡失麼?自取死路啊!”馮虞連聲罵道,一時間隻覺可恨又可笑,這劉瑾耍起蠻來也太有才了,他那口惡氣是出了些,北京城那些寡婦招誰惹誰了。
邊上朱潛這時說道:“我的大人,您就別感慨了,眼前這兩樁亂命,不幹,隻怕立時便要丟官罷職。幹了,可是要罵名千載的。咱們該當如何自處啊?”
馮虞沒好氣地呸了一口,“這作死的,大清早添堵。你說什麼來著?”
“咱們該當如何自處?”
“你問我,我問誰去?哼,這會子頭疼的也不隻我一個。部堂、廠衛、督撫、鎮守、州府,那個不得跳腳?實在不行就拖著吧,大不了老子不當這勞什子千戶了,無官一身輕,反正下輩子的開銷也攢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