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馮虞突然問起這個,衛錞淡淡一笑:“學生並無神通,自然無法憑空悟得這些。學生先祖自正統朝以來,世代掌兵,曾統軍平民變,破遼東蠻夷。曆次戰中,每每以火器懾敵膽催敵鋒而製勝。學生雖孱弱,自幼也長在軍中,耍不動刀槍,卻好把玩銃炮。看得多便想得多,平素又好亂翻些兵書,漸漸便有此心得。”
馮虞點頭道:“這便說得通了。你這般見地,本朝許多戰將亦是遠遠不及的。不過,恕我直言,還是書生意氣了些,也未脫往古兵學之窠臼。不過,一介書生從未經曆戰陣統領兵馬,能有此議已是殊為不易了。”
聽了馮虞這番褒多貶少的評價,倒是出乎衛錞的意料。“大人,往日學生與家父論兵時曾說,火器之犀利遠勝白刃百倍,日後必然大用。或許便有一日,我大明官兵作戰將全用火器也未可知。家父則說,火器犀利,卻是受限極多,之能算是奇兵。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正為基,奇為變。要練強兵,根本還是弓刀石馬步箭,陣而後戰。否則有奇無正,吃過一兩回虧,便無所謂奇了。”
馮虞聽罷大笑,“火器是兵器,白刃亦是兵器,所謂正奇,火器用得多了,白刃便是奇了。如今軍中以白刃為重,操火器者不過十一之數,歸根結底,無非是火器施放繁瑣,受天時所製,威力不足,又不夠精準。若是這些個一一克服,隻怕是各軍皆要搶著來用了。方才我說你所持之論未脫往古兵學之窠臼,全因你所說火器用法,全脫胎於曆代火計施用之法,對火器之根本尚未勘透。”
“請大人賜教。”衛錞這回是誠心求教了。
“火器與白刃之大不同,要害便在及遠、施放,與弓弩有些相似,卻又犀利許多。因此,其用法首重集火攢射,縱然不如弓弩之精準,殺傷力卻要大上百十倍。但其施放完畢後總需裝填、瞄準,故不如刀槍一般可不停砍殺,故而用火器,最怕敵軍欺近肉搏。那麼,火器當如何揚長避短?唯有陣型。既要使火器施放綿綿不絕,使敵無力乘隙迫近,又要調度得力進退有序,以免遭敵迂回繞襲。此外,兵馬編製也得調整,你那五因中的因戰說的便是這等道理。嗬嗬,這回你是來著了。不瞞你說,本都護正有心自年後起在軍中大量配裝火器,你若有興趣,不妨置身其中,必定大有收獲。”
衛錞聽了大喜,險險冒出一句“英雄所見略同”來,後來想想,這話似有與上官比肩之意,話到嘴邊,總算是硬硬憋住。“多謝大人成全。”
馮虞一擺手,“我是看你文中多有智芒,起了愛才之心。這樣,明日起你便在我身邊,咱們時時切磋,你也可多看些聽些,或有些心得。”
“多謝大人了。”衛錞老老實實地給馮虞深施一禮。
日落時分,馮虞與今日一幹衙內共進晚餐,將今日與趙承慶議定的安排一說,眾人再無驕狂之氣,也想早些個融入軍伍,自然皆無疑義,這事就算是這麼定下來了。第二天一早,一撥人全都換了馮虞親兵號服隨隊嚴訓。幾個士子倒也不用頂盔貫甲,不過每天清晨時,也要起來跟著馮有理慢跑、打拳、騎馬、射箭。馮虞說了,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射馭的本事即便是讀書人也不得荒疏,何況兩軍交戰,遇著什麼事都有可能,即便打不過,至少也得能跑得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