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夜長夢多(1 / 3)

看著那禦史被扒下官袍拖了出去,正德的氣算是消了些,當即令內閣依前言擬旨。

散朝之後,宦官奏報,李東陽求見。正德好生納悶,這老爺子平日裏若無大事,就如甩手掌櫃一般,難得見著人影,今日如何想起到宮裏串門來了?“宣。”

見禮賜坐之後,正德仔細打量眼前這位須發皆白的元老重臣。這兩年,眼見得老爺子一天天顯出老態來。這幾年,劉瑾弄權、韃靼入寇、各地民變風起雲湧,說重些便是風雨飄搖。在這般局麵下,朝廷依然能勉力支撐,這位首輔人前一副逍遙模樣,背後隻怕沒少為國政操心指畫。正德不是傻子,這些還是有數的。

“李愛卿,這些日子,你費盡心力,操持中樞穩控全局,前方能有如此大勝,愛卿功不可沒。”

李東陽笑道:“皇上過獎啦。前方將士忠勇,統帥善戰,老臣不敢居功。這幾年下來,老臣自覺風燭殘年心力交瘁,隻是頻頻生事,不好半道上撂挑子,也就咬牙勉力支撐。如今朝廷已入正途,外地勢窮,響馬賊平定在即,老臣也沒甚牽掛,該是放手的時日了。今日來,乞請骸骨。”說著,李東陽便要起身下跪。

這番話可把正德嚇了一跳,趕忙起身攙住李東陽,“李愛卿、李先生,千萬莫生這等念頭。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如今海內初平,千頭萬緒,還得老爺子你坐鎮總攬。你這一撒手,朝堂不是全亂了。使不得,使不得!”

李東陽道:“皇上對老臣如此抬愛,受寵若驚啊。不過,如今朝廷新人輩出,文有楊廷和、梁儲、劉忠,皆是幹員能吏,武有馮虞、楊一清,威名赫赫,宵小喪膽。響馬賊平定後,隻要皇上勤政愛民,群臣恪盡職守,海晏河清,中興局麵可期。老臣也沒幾年活頭了,采菊東籬下,在鄉間看看皇上治下太平景象,此生足矣。”

正德將頭搖得象撥浪鼓一般:“不可不可。如今馮虞、楊一清安邦定國,武功煊赫,這一頭朕不操心。文官則不同,劉瑾奸黨禍國多年,朝政荒廢,官風日下,想要扭轉還需時日,幾個新晉閣臣執掌中樞不久,還得借重先生做那定海神針。您就勉力再支撐三兩年,到時衣錦還鄉光耀桑梓,朕決不虧待。”

正德言辭懇切,李東陽鼻子一酸,一時說不出話來。緩了一陣,李東陽慚笑道:“慚愧,老臣失儀了。既然皇上如此說,老臣就勉為其難再支應一陣,給後輩鋪鋪路就是。對了,皇上,前方戰局已至收關,想來得勝班師近在眼前。不知皇上可曾想過如何封賞恩酬?”

正德尷尬一笑:“這個,朕倒不曾仔細想過。之前馮虞追剿西路賊寇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想轉戰山東卻是橫掃千軍勢如破竹。戰局變化如此之快,如今倒還真要趕緊商議此事了。”

李東陽點頭道:“今日朝班上,那禦史嘩眾取寵,不顧大局,皇上處置得極是。不過,咱們不能因人廢言,此人所言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此外,恐怕朝野中許多人都存了這等心思,隻是識相不說而已。”

聽了這話,正德有些不悅,“怎麼?先生也擔心馮虞功高自恃,尾大不掉?”

“不不不,馮國城質樸純良,非是那等跋扈之人。不過,臣是擔心,若是再打幾個勝仗,一則物議洶洶,二則功高難賞,對皇上來說,總是棘手,便是國城也不好自處。今日臣鬥膽說一句,平心而論,本朝對武官確是苛嚴了些,京軍邊鎮戰力也遠不如前。不過,至少這百多年不曾有武人亂政禍國。稍微收著些,對朝廷好、對皇上好、對國城也好。”

“那麼這回……”

“這回平亂,馮國城居功至偉,功在社稷,理應加官進爵厚賞之。此外,聽說馮家親眷前幾日入京,皇上不如召見恩賞一回,這也是難得的寵遇了。隻是軍權就不必再加了,不妨讓馮虞多兼些利國利民的政事,出將入相,本朝雖無前例,將來卻也未必就斷不可行。至於軍中,若是有個能與馮虞相得的文臣幫襯著,既不至束縛手腳,也好平息物議。”

正德托著腦袋琢磨半天,“先生所言不無道理。別個都好說,隻是這相得的文臣……先生屬意何人?”

“王守仁。”

……

登州城下,大軍帥帳之中,馮虞左手拿著聖旨,右手拿著萬邦園密報,就著燈火反複比對默念,沉吟不語。範長安、周天賜、賴時亨等幾名福建跟來的親信將領,以及此番統領艦隊而來的楊雨、黃偉、駱天成、莫朝仁等分坐兩廂,不敢出聲。

楊雨當初隨馮虞進京,當即給打發到侍衛親軍中曆練,遼西會戰時留在陳琛身邊看家,戰後便送往台灣。南洋方麵將才奇缺,楊雨一到都督府,就領了一支分艦隊,配屬戰兵增援蘇門答剌,逐島攻略清剿。上次馮虞赴台也未能一見,如今被楊風特意從南洋調回,統帥這支新組建的中原分艦隊北上參戰。

過了好一陣子,眾人看馮虞還不作聲,都不明就裏,隻能眉來眼去。最終還是楊雨與馮虞最親厚,乍著膽子開口:“姐夫,這就要戌時了。明日咱們還打不打登州?若要總攻,這就得部署下去了。雖說登州城中如今不過幾千殘兵,守城牆的都不夠數,可咱們怎麼也得部署兵力,調度火力。還有,進城後如何分區搜剿,外圍何人封鎖,戰後如何行事,總得分派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