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馮虞整天樂得合不攏嘴,走起路來步子也輕快了許多。親兵們還以為馮虞收了兩個如花女子心滿意足,多在背後竊笑。隻有馮虞明白,這回取了羅夢鴻性命,在心中壓了幾年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是給掀掉了。
那日攻破登州州府衙門,負隅頑抗的賊將齊彥名及數百響馬中軍親衛須臾便被一掃而空,激憤的軍民在前院尋不著賊寇頭目蹤跡,便一齊往內院殺去。一馬當先殺入後園的馮虞等人驚愕地望見,假山涼亭上,羅夢鴻、黃得祿等幾名羅教首腦席地而坐,舉杯對飲,身旁堆滿了淋透火油的柴草。
見官兵殺到近前,羅夢鴻放下杯子,對著馮虞頷首微笑:“當年孤便視你馮虞為人中翹楚,今日看來,孤所見不差。國城老弟,同飲一杯如何?”
馮虞冷笑道:“不必了。羅夢鴻,你是頗有才幹,隻可惜用歪了地方。如今山窮水盡兵覆身亡,也是逆天悖德,咎由自取。”
羅夢鴻連連搖頭:“國城老弟,你如何也說出這等迂腐的話來。要說義軍作戰、處事有失當之處,這個不假。至於什麼逆天悖德,荒唐!明廷建國百多年,早已不複開國銳氣,天子無道,任用奸佞,閹宦橫行,平民百姓流離失所,杖殺朝臣、土木之變,皆聞所未聞,如此無道朝廷,人人得而討之。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孤戰敗,自然無話可說。不過,朝廷殘民以逞,早晚必亡於小民之手。倒是國城你,前景也未必強於孤多少。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大明自開國以來,屢試不爽。孤先行一步,你好自為之。”
說罷,羅夢鴻伸手去取掛在柱子上的火把,就要引火自焚。馮虞怒道,“肆行無道,天怒人怨,任你巧舌如簧,難抵天理昭彰。開火!”
一聲令下,身後千百枝火槍一並攢射,更有無數羽箭飛蝗般密密層層射入涼亭,亭中數人頓時被射得體似篩糠,支離破碎。一代梟雄,就此伏誅。
這一戰,四千殘賊全軍覆沒,無一幸免。官軍也有兩千餘傷亡,其中半數是為家鄉父老而戰的山東衛所軍將。
戰後,馮虞立即下令發放軍糧救濟饑民,又令各地駐軍搜剿殘匪之餘,必須騰出兵力協助地方收拾殘局重建家園。淮西鹽引招買所獲,半數用於撫恤罹難,半數分撥地方安置逃亡、重整田園、興複水利。這筆錢,由各地錦衣衛督用,有吞沒挪用者軍法從事。按著馮虞發往各地訓令上的話說,這回就是要讓中原百姓,尤其是京畿、山東民眾看看,撫翼百姓的,到底是響馬還是朝廷。
此外,由於戰亂,中原各省無數舉子錯過正德五年秋八月的各省鄉試大比及六年二月會試春闈。馮虞專折上奏,呈請朝廷於今秋於戰火波及延考各省特開恩科。這道奏折當即為正德允準。邸報一出,士林轟動,海內士子無不交口誇讚。
緊接著,馮虞又從百工使司拆調來一筆專款,分撥各地修葺、重建為流賊損毀的文廟、貢院。即便是最挑剔的言官,對此舉也是讚不絕口。
署理民政之後,馮虞才發覺,這治民與治軍比起來,實在是太過繁雜。尤其是曆經戰亂,各級官府建製殘破,許多官吏非死即逃,或是變節從賊正在拿問治罪,缺員極多,偏偏恢複安撫事務又遠比平日龐雜繁重許多。不得已,馮虞隻能將許多政務暫且歸劃軍管,同時向朝廷告急,請吏部火速選官赴任。
另一個麻煩就是馮虞手邊能用得太少。按說統軍將帥也有幕府,可所用之人熟悉的是軍務,能兼理民政的不多。更何況馮虞此番倉促掛帥出征,幕府根本就沒建起來,也就是中軍參謀部加上些文員幫辦。襄助軍務還行,治政可就指望不上了。
沒辦法,馮虞隻能是盡量親力親為,一些小事交給參謀、幕僚處置,到後頭實在支應不靈,甚至連惠娘與崔繡屏都用上了。二女都有些學養,又走遍南北,遇著些事務還能有些見地,倒比些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管用許多。
經登州一役,惠娘與崔繡屏對羅夢鴻、對羅教、對響馬、對此番起事倒是有了新的看法。尤其是目睹這些天來馮虞廢寢忘食恢複民生,侍衛親軍將佐署理民政雷厲風行,不免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頭。見馮虞用人不疑,自然是打起十分心思來,為地方百姓盡些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