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想起倉庫內住了兩日的董小姐與玉玲走了。
這兩日的相處,那種身處於危險之中的溫馨,讓周文景很是懷念。
佳人已去,物是人非。
他舉著燈爬上倉庫的閣樓。
一角,被收拾得很是幹淨整潔。
被子仍然散發著淡淡的處子幽香。
“必須把這裏恢複原狀。否則,曹典史或者陸織造帶人前來搜查,萬一發現蛛絲馬跡,可就麻煩了。”
本來這事很難懷疑到周文景頭上。
都是對麵那該死的賀老板,不好好經營自家店鋪的生意,卻把目光盯著周文景。
今天在公堂上,賀老板當眾揭發,說是周文景窩藏女通緝犯。
這事雖然喬縣令派衙役走了一遍流程,但是難保曹典史與陸織造不會事後深究。
他當即把被子搬下樓,當成墊被。
然後將閣樓上的生活痕跡清理幹淨。
為了做到最好的掩飾效果。
甚至弄了灰塵,用蒲扇拚命揚塵,最終在閣樓上形成均勻的自然落塵。
仔細檢查完,沒有留下痕跡後,他這才下樓。
由於今天極累,他洗完澡,沉沉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間,卻是聽到外麵有人用力拍門。
“開門,快開門!”
周文景聽出聲音並不是老陳的。
聽上去很年輕,中氣十足,而且特別粗暴。
買鞋的顧客穿了後,出現質量問題,上門找麻煩來了?
有這種可能。
即便他的鞋子現在隻賣十兩銀子一雙,仍是天價鞋。能買得起的人,非富即貴。
很多都是金陵府城趕來的權貴人物。
周文景趕緊起床,跑去開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剛打開一扇門,便有全副武裝,身披盔甲的軍兵衝進店內。
“給我搜!”
領隊的軍官虎眉帶煞,目光凶惡。
這是真正的軍兵,上過戰場殺過敵,經曆過血與火洗禮的那種。
光是身上散發出來的無形煞氣,便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軍爺,不知道周某犯了什麼事?”
周文景現在好歹是個書吏,也算是半個官了。
在身份層次上,要比平民高級不少。
麵對這些突然闖入的軍兵,其實他多少猜出幾分。
能夠有能力清晨調兵入城的人,恐怕隻有陸織造這等級別的大人物。
曹典史的驃騎營官兵,他見過。
無論軍威還是裝備都不如這些人。
驃騎營的官兵,穿的盔甲多是舊式薄甲,而這些人穿的盔甲皆是厚甲。用料更足,設計也更科學。
比如肩膀上的翹尾護坎,厚度至少超過五毫米。
裏麵還有一層皮革。
就算敵人全力一刀斬在上麵,恐怕也很難破防。
護心鏡就更不必說了。
這些人,很可能是附近衛所調來的駐軍。
周文景詢問的同時,找機會悄然摸出一塊銀子,足有二兩重。也顧不上心疼錢,塞到這名渾身煞氣的軍官手中。
那名軍官收銀子的動作居然很是嫻熟。
接過後,掂了掂,臉上的神情明顯緩和了許多。
“搜的時候都給老子注意點,咱們是吳淞江所的正規軍,可不是什麼兵流子,別讓老百姓看輕了咱們。懂嗎?”
軍官收了好處後,立刻約束手下,防止他們破壞財物。
這些古代當兵的可不像現代軍人。
他們有時候比土匪還土匪。
上級調他們進城搜查犯人是他們最喜歡的。
因為這意味著發財的機會來了。
特別是這種進入店鋪或者某戶人家搜查的機會,隻要看到值錢的小東西,保準揣兜裏據為己有。
有時候看到漂亮女眷,甚至還有可能做出更缺德的事。
老百姓也好,有點勢力的大戶也罷,都很害怕軍兵進自家搜查。
周文景的店內除了鞋子,並無值錢的東西。
倒是不必擔心。
隻是這些人如果下手粗暴,把物品破壞了,那也是一個不小的損失。
軍兵們得了軍官的約束,搜查的動作雖然還是很粗魯,但是已經算很不錯了。
經過一番搜查,軍兵們陸續跑出來向軍官彙報。
“報告隊正,沒發現有女人蹤跡。”
“全都仔細搜過了嗎?”
“搜過了,未發現有女人或女人衣服等物品。”
軍官反正就是奉命辦事,能否搜到女犯人,他並不在意。
“請胡管家進來!”
很快,外麵停著的轎子內走下一名駝背老者。
周文景一眼便認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陸府的管家。
這人就是陸織造養的一條忠犬,必須小心應付。
胡管家跨著八字步進來了。
那些粗野的軍兵對他居然很是恭敬。
權勢這東西為什麼人人喜歡呢?
它的魅力就在這兒。
不管多牛的人物,在權勢麵前,他們都會乖巧得像條哈巴狗。
“你就是鞋店的掌櫃?”
胡管家進門後,淩厲的目光盯著周文景打量。
這個老家夥的眼神像鷹一樣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周文景被他看得有些發毛。
恰到好處的露出畏懼神情,低頭回話“小人周文景,是鞋店的掌櫃。”
“抬頭看著我!”
胡管家冷聲命令道。
周文景隻得‘戰戰兢兢’抬頭看著他。
“沒錯,那晚放火的人就是你!”
胡管家突然氣勢全開,厲聲大喝。
周文景早就看出這個老家夥很難對付,所以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驟然聽得胡管家指認他是放火之人,他著實嚇得不輕。
不過轉念一想,不對啊。
那天晚上他全程都是蒙麵作案,自問沒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
包括那兩個看管董小姐的女打手,都不可能看清他的臉。
這個胡管家要是真能一眼認出他就是放火的賊人,此案還用得著一直拖著?
發布通緝令畫像時,早把他的畫像也加上去了。
再看胡管家的表情,凶而不憤,厲形於色,卻沒有發現凶手該有的欣喜。
瞬間,周文景就明白過來。
這個老家夥在詐他。
“天地可鑒,小人一直合法經營,壓根不認識你們。更別提去哪放火了。對了,小人還有一層身份,是縣衙門的戶房書吏。”
周文景一副被冤枉的叫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