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年紫禁城
淺夏正午
四月間的京城已經入了夏,空氣中總是滯留著一些潮濕的水汽。一陣溫暖的微風飄過,撩撥著紅宮牆下的依依垂楊,柔美的柳枝輕輕的律動著,像一位嬌美的仕女,撩青絲微回首,眼波流轉,欲語還羞。因著春天剛剛過去,盛夏還未來到,此時的天氣真正是溫暖宜人,除去了身上厚重的夾襖,換上輕薄豔麗的紗衣綢布,感受著暖陽親切的撫慰。感到陽光那種馨香的味道好似可以透過衣衫,輕輕柔柔的遍布於四肢百骸,熨帖的直達內心,把一顆也許堅硬的心緩緩地包圍住,直到它重新變得柔軟而清澈。
一個嬌俏的身影此時正緩緩地走在這一排美人柳下,她身著宮中的夏季常服,一件鵝黃色的齊腰長擺水波魚尾襦裙,外罩著一件皎月色的暹羅紗衣,有些透明的絲紗上隱隱可見用銀線勾勒的‘磬魚牡丹’的輪廓,明媚中有一種隱匿的嬌豔。腰中束著淡青色玉帶,緊密貼合在腰間,更顯得伊人腰若楊柳,不盈一握。這身打扮中規中矩,並不出挑,卻也能看出主人並非一般的粗使宮女,合該是在主子娘娘麵前得臉的女官之流,才配得起這樣不凡的氣度。
蘭若望著這一派爛漫可愛的景色,心情不覺大好。想著兩年前,她和父母一起進宮來朝賀皇帝大婚,當日就被太後看上了,讚不絕口的誇她生的端莊雅麗,即使長得這樣體麵,也不見半分妖媚之態,可見是大家出身,旁人是比不得的。又囑咐母親得了閑一定要常常帶著她來宮中走走,陪著太後太妃們解解悶。可至此之後從未宣召她進宮,蘭若便心知肚明太後並非是真心疼愛她,不過是因為父親是朝中的一品大員,位高權重。皇帝又尚未親政,要多多倚仗這些重臣,才把個她誇得像朵花兒,哪有什麼實在意思。好在蘭若雖然在明朝過了幾年,心態還是現代人的模式,並不十分把那天家的雷霆雨露當做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就沒太在意。
不想兩個月前她卻突然被征召為太後身邊的四品女吏,專伺候太後的日常起居,倒是不用做什麼粗類的活計,隻是每天張羅著布菜,裁衣等體麵輕省,油水又不少的差事。眾人知道她的身份,也就不敢真使喚,還要時不時的討好她。慈寧宮內眾人隻猜度她必是太後為了皇上日後納妃而早早拘養在宮裏的,早把她看成了半個娘娘,哪敢有半分不敬。
他們哪曉得太後那深沉的心思,今年剛剛入春的時候,巡撫都督禦史吳善言奉詔議減全國兵士的例銀,用來貼補蘇州剛遭的水災,也可緩緩國庫的緊急。哪成想這些兵士本就嫌每月九錢的月錢太少,又趕上拖家帶口的。本來就過的清苦,這年頭又要減奉,真是天怒人怨。正趕上這吳大人巡防到杭州,杭州剛也是遭了災的,兵士們便群情激憤,綁了這老先生起了兵變,圍攻了督府衙門。這一下在全國上下都起了不小的波瀾,皇帝隻好派了左都督禦史前去平亂,蘭若的父親自然也是要跟著去。在這空當,太後便接了各個出巡官員的家眷進宮,揀著尚未出閣,樣貌端正的就都封了女官,實質上也就是軟禁了她們。也叫那些重臣們有個顧忌,萬萬不能欺負皇帝年幼,辦事不盡心或激起別的什麼麻煩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