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一年四月紫禁城
又是一年春來到,人間四月天堪比天間奇景。乍暖還寒的時刻,是一年到頭人們幸福感最強的階段。清晨的天色不再黑暗壓抑,東方曉色分明清澈,深吸一口濕潤的空氣,一縷些許寒涼的氣息就迅速的竄入喉頭,一直精神到心裏,這個時候的氣候實在宜人。除去了冬季臃腫的棉衣,也不需要忍受盛夏裏汗津津皮膚粘連紗衣的煩悶,此時身上的皮膚幹爽滑膩,棉布或桑蠶的衣料偶爾拂過臉龐,熨帖寬慰。
元月的年節剛剛過後,李太後便染了風寒,剛開始還僅僅是有些頭疼腦熱,慢慢的發展竟然很是嚴重,太醫診治了以後說是氣血太盛,傷及了脾胃。太後打小十幾歲的時候就進宮為婢,過的日子即便說不上水深火熱,但絕對很是操勞。宮女的勞作是很辛苦的,數九寒冬裏還要常常把手深入冰涼的井水裏洗衣漿布,蔥削似的纖纖十指被涼水拔得像粗壯的胡蘿卜,但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早就被凍得失去了知覺,時間久了,雪白的手上密集的起了好多凍瘡,青紫相間,甚是可怖。後來太後也是命好,被先皇偶然相中,一夜春宵之後便珠胎暗結,也因此得了個偏妃的名分,後來因再次得子而被封為貴妃,身份雖是榮耀,可終其一生未得到丈夫的半點寵愛,她的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從小就讓別的嬪妃幫著將養,這是**裏不成文的規矩,生母不能撫育自己的兒子,怕的就是母子關係太過親密而發生牝雞司晨,外戚幹政的黨爭事件,她又沒生出來個女兒,因此日子過得寂寞無比,心情難免抑鬱,何況心裏還常年埋著那個秘密,那可是驚天的宮闈醜聞,若被有心人發掘出來,她和兩個兒子絕對死無葬身之地,膽戰心驚了那麼多年。本來這些年保養得還算不錯,最近卻不知到為何勾起了舊疾,且來勢洶洶不可阻擋,病勢日漸沉厄,到四月間竟然下不得床來,太醫院也是束手無策,就連病因也遲遲未得確定,對外隻說勞心過度肝火旺盛,一天天推托著罷了。
太後病重,**的嬪妃當然要前去侍疾。何況皇後身子沉重,這些嬪妃難免出現群龍無首的狀況。依著太後的意思,由位高的恭妃暫時打理**事宜。香薷雖然是由宮女升上來的嬪妃,但她畢竟是大家出身,有在太**裏耳濡目染的曆練了好幾年,所以氣度和手腕還是很成氣候的,絕對不容小覷,將宮裏上上下下吃穿住行打點得秩序井然,做人又和氣坦蕩,對人總是笑臉相迎,處事不偏不倚有禮有節,因此口碑甚好。下人們常常私下念叨,恭妃如此有人脈,又得太後眼緣,何況膝下又有皇長子,這般天時地利人和,皇後該叫她做才是。這話經過宮人的話傳到各宮耳朵裏麵,自然又是幾番不同風波。
這天一大早,坤寧宮裏忙上忙下的不亦樂乎,皇後的胎已經六個月了,正是需要加小心的時候,正趕上她這事兒那事兒的挑剔的很,別提多難伺候。皇後剛剛起身,夜裏起來幹嘔了好幾回,身上沒什麼力氣,睡眼惺忪哈氣連天,精神欠佳。剛用涼水浣過麵,稍稍精神了一些。就聽得宮人來報恭妃到了,正在正殿裏侯著呢。雖然幾月前恭妃大鬧坤寧宮著實把她嚇了一跳,不過事後也算被重罰過了,何況恭妃剛被解了禁足令就到坤寧宮給她謝罪,麵子給的很足,這幾月來雖然從她手裏接過打理六宮的權利,也不見恃寵而驕,隔幾日就到坤寧宮給她彙報事務,神色很是恭敬。皇後雖然心裏有些不屑和嫌惡,也不得不承認恭妃的確有眼力見,絕不是好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