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紫陽真人緩緩掐訣,然後大袖一揮,一道白玉雕成的符從袖中飄出,貼在了少年額頭。玉符發出一陣柔和的光芒,就此隱沒在少年額頭中。少年頓覺一陣暖流自額心傳遍全身,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再也不覺得分雲辟邪獸目光刺眼。
此時太上道德宮內鍾鳴十二記,鼓聲數陣,隨後響起陣陣悠揚的絲竹之音,風中暗香陣陣,兩列七十二位黃衣道童手捧各色法器,沿白玉長階魚貫而下,恭迎三位真人及諸位道長回山。這等排場直把那少年唬得目瞪口呆,直到一位道長輕輕在他後腰一托,這才醒覺過來,隨著一眾道人向上行去。
自來諸道家典籍描述天上仙境時,向來是讚歎“黃金為屋,青玉為床,玄煙流靄,丹暉纏絡”。可是這一路行來,這太上道德宮在少年眼裏實實在在的就是仙山寶境。這裏琉璃作瓦,紫金為簷,白玉鋪地,水榭生煙。有種種不知名的奇樹異花,也有諸般珍稀禽異獸怡然而行。其中不時有修仙道士緩步走過。他們足帶清煙,看似閑庭信步一般,實際上一步跨出就是數丈之遙。
一行人轉眼間進了山門,其餘弟子皆各自散去,三位真人則親自帶著這個少年,騰空而起,向莫幹峰最高處的道德殿飛去。太上道德宮規矩森嚴,除了各脈之長以及少數地位尊崇的元老長輩之外,無人可以在宮內飛行。事實上,即使沒有這等規矩,若無足夠功行,也斷斷不能在宮內飛行。實因這道德宮大也就罷了,卻又借天地之元氣布下大陣,禁製重重,所有道法效力均被削至極致,是以修為稍差一些的長老,若想違禁飛行,那也是有心無力。
沿途有眾多道士見三位真人飛過,都連忙行禮,但他們偷眼間看到那少年竟然需道德宗三位真人護送,心中都暗暗稱奇。
整個太上道德宮輝煌處不輸於天上仙城,但唯有這道德殿頗顯寒磣,一如普通道觀的主殿一般。
此刻道德殿居中坐著一位中年道人,一雙丹鳳眼,看上去麵色瑩潤,一身青布道袍倒是平平無奇,既無紋飾,也無綴件,甚至腰間連一塊玉佩也無。道人兩邊各自端坐著四位真人,大殿中央則跪著那個少年。
那中年道人張口道:“不要害怕,抬起頭來。”
少年聽得這聲音非常悠揚悅耳,當下心中惶恐盡去,抬起頭來,悄悄向四周張望了一眼。除了居中而坐的那中年道士外,左右手八人中有五位男真人,二位俗家裝束的男子和一名女道士。這當中,紫陽、玉虛和太微三位真人他都是認得的。說來奇怪,分列左右的八位真人身上都隱隱透出寶華,唯獨這居中而坐的道士看上去沒有一點靈氣。
居中正坐的道士正是道德宗如今的掌教紫微真人,他仔細端詳了那少年一會兒,方才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一陣茫然,半晌才答道:“小人自幼沒了父母,隻知道本來姓紀,一直是沒有名字的。後來掌櫃的收留了我,也沒給我取過名字。”
紫微真人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取一個名字吧。你雖然前身淵深如海,如今畢竟是在塵俗輪回。大道蒼茫,眾生如塵,就給你取名若塵吧。望你日後得道之時,也不忘今生曾下界輪回。”
說罷紫微真人揮了揮手,一個小道僮就將紀若塵帶了下去,領他去訂製銘牌,領取日用之物。
紀若塵走後,大殿中一時陷入了沉寂,八脈之長都不發一言,等待著紫微真人示下。殿中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紫微真人撫須道:“紫陽、玉虛和太微三位師兄此次將紀若塵攜了回來,立下大功一件。此刻我也不瞞諸位,在閉關時我勘破天機,知有仙人被打落凡塵,就在這一世劫難已滿,將重行修回仙界。所以我才勞動三位真人仙駕,不惜開罪道上諸派將這紀若塵搶了回來。不過眼下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紀若塵應歸哪一脈的門牆。諸位不必有所顧忌,盡管暢所欲言。”
紫微真人此言一出,諸真人皆有所動容,玉虛真人當即問道:“紫微掌教,您不是要親自教誨紀若塵嗎?”
紫微真人這一脈弟子稀少,修為也不突出,主因就是他從無親傳弟子,而且一閉關就是三十年。本來這一次謫仙降世,順理成章的該入紫微真人門牆。他這一脈雖然凋零,但前後連出兩位飛升真仙,不光將穩壓道德宗其餘八宗,就是修道各派中也是前所未有之盛事。可是紫微真人居然就這樣將這大好機會讓了出來,實令在座真人意想不到。
此時座中一位中年文士咳嗽一聲,恭聲道:“紫微掌教,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適才我看那少年根骨頗佳,也有些聰慧,身上還似有一縷仙氣。可是以我道德宗弟子而論,也就是中上之質而已。這和謫仙之實實在有些不符。何況他年紀也不算小,以此等資質若也能得道飛升,我實在是難以相信。”
他此言一出,此前沒有見過紀若塵的真人們皆微微點頭,顯然也有相同疑惑。
紫微真人沉吟一下,道:“景宵師弟所言也有道理。隻是天機難測,我等肉眼凡胎,不識真仙也不奇怪。或許這樣,諸位能稍解心中疑惑。”說罷,也不見紫微真人有何動作,殿門開處,兩個小道僮就將紀若塵帶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