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販筐之徒(1 / 2)

淺黃的丘陵冒起點點青綠,牛羊甩著尾巴在山坡悠閑遊蕩,揮著鞭子的牧人眼羨的望去遠方,明媚的天光下,城池的輪廓隱隱矗立。

時至三月,代州飛狐縣下了一場春雨,寬整的街道青磚濕漉,低簷高閣掛著雨滴搖搖欲墜落下房簷,石板土路泡著淤泥渾濁不堪,粗衣麻布的老漢推著獨輪車留下長長的泥印延伸去嘈雜的街道。

“糖葫蘆~~~香甜可聞的糖葫蘆~~”

“胡餅!剛出爐的餅子咯!”

市集間行人熙熙攘攘,有序而嘈雜,小販肩抗糖葫蘆走街串巷吆喝嘶喊,路邊的胖小子坐在家門前的石頭,眼饞的望著;積水的街道,過往的百姓駐足圍觀街邊雜耍,朝頭頂水缸,或胸口碎石的幾個壯漢鼓掌喝彩;叫好的聲音飄去的閣樓,窗扇推開,粗壯的婦人串上洗好的衣物掛去外麵晾曬,朝下麵吵雜的人堆罵罵咧咧。

熱鬧的坊街另一頭,房屋低矮、街麵破舊,稀稀拉拉的人群過往間,籮筐、柴禾、山貨擺放街邊,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青年坐在那裏,發絲打結、麵容黝黑,眼神呆滯的望著周圍古舊的街景,以及眼前來去的形形色色人影,感受到冷意,身子微微抖動,眼神更加虛弱而迷茫。

......我這是在哪兒?

他原來名叫柳青,一個資深業務員,平日喜歡逛一個叫A站的大型相親網站,結果單身至今.......

有時也會愛好琢磨家具、手工器具,自己弄了一個小廠房當做擺弄這些東西的地方。

前些日子供職的第二十六家公司倒閉、老板破產後,閑來無事躲在自家蓋的廠房裏賣弄手工,正用砂輪打磨一塊鐵板,不知怎的,那砂輪忽然轉脫,朝他腦門飛了過來,然後......然後,醒來就是這裏了。

“怕是死了吧......廠房又偏,不知道要多久才有人發現,到時候都臭了。”

坐在那自言自語一通,有人過來詢問他麵前的籮筐都沒反應,不多時,一個滿身補丁的老人急忙上前,朝客人又笑又躬的說了價格,二十文將籮筐賣了出去,收好銅子,回頭朝坐在那邊愣愣出神的兒子罵罵咧咧幾句,還是伸手摸去他額頭,歎了口氣,慢慢挪去坐回一旁,捶著腳肚子。

老漢原本是帶兒子出來賣家裏編製的籮筐,天還沒亮就趕著晨露進的城,誰想到沒多久,兒子就生了病,中途還昏迷過去,眼下醒轉過來,卻像傻子般呆坐。

“他叔,柱子咋樣了?還犯病呢?”同村的人過來看了看呆滯的青年。

“唉,可能今早出門的時候,染風寒了,這可要命喲。”

耿老漢摸著腰帶纏裹的四十枚銅子,之前他去附近藥鋪抓藥,可這世道物價不穩,一天三變,看診都漲到了幾十文,還別說抓藥的錢,怕是隻能挨到將籮筐都賣完才行。

同村的漢子也知道他難處,“叔,要不我這裏還有點,你一起拿去。”

“收街響的來了!”

說話間,不知誰喊了一聲,長街一陣雞飛狗跳,七八道身影服飾各異,目露凶戾,朝著街巷兩邊攤位大聲嗬斥,晃著手中刀劍一把拉過賣糕點的小販,從對方懷裏蠻狠的掏出一把零零碎碎的銅錢,再將攤位一腳蹬塌,鍋碗湯水灑落一地。

也有主動的攤主雙手殷勤的捧上,才免去一災,然後恭恭敬敬的目送這行人離開。

這邊,耿老漢見狀不對,叫上同村的幾人趕忙收拾家當,拖起還在發呆的兒子就要走,還沒邁出兩步,那邊的人已經過來了,將他們攔了下來。

明晃晃的一柄柄刀子唰唰的亮在眼前,一幫村漢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腳肚子都嚇得抽筋。

“各位好漢,我們就進城賣賣山貨,不值幾個錢,平日也不進城占攤位的。”一個瘦弱的漢子結結巴巴的朝他們拱手。

拱起的手隨後就被對方打偏,人也被踹了一腳。

四周,抱著刀劍的身影,露出獰笑,有人一把將瘦弱的漢子推搡後退,上前從他懷裏掏出錢袋,聽著零零碎碎的銅子碰撞聲,笑道:“一個是少,但幾個人就多了嘛,飛狐縣這十幾條街,可都歸金刀幫管,往後進城做買賣,記得先交街響。”

“你......你們......不怕官府?!”耿老漢捂著腰帶叫喊起來。

一幫花胳膊哄笑出聲,收刮錢財的那人豎起拇指向後一揚:“縣尉可是我家幫主親兄弟,縣令都不敢放一個屁。”

說著,一把抓住老漢腰帶一扯,“拿來吧你!”

凶蠻的力道下,耿老漢被推了出去,撞在旁邊發呆的青年身上,柳青一個不穩,連同老漢一起趴去地上,腦袋在台階磕了一下,神智清醒了些許。

而老頭腰間那條布帶拉扯中,裏麵銅子嘩啦啦灑落一地,全是叮叮當當的脆響。

“撿起來!”那人見銅子灑落一地,伸手又要去抓老漢的發髻。

“這位大哥!”

這時有些虛弱的話語陡然響起,歪斜坐在地上的柳青緩緩撐起身子,看著麵前的一幕,舔了舔幹涸起皮的嘴唇,擠出一絲笑。

“別難為老人家,還是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