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鳴大抵沒想到自己極力在林鈺麵前隱瞞的舊事就這麼被林靖兩句話給抖了個底透。
但林鈺聽林靖如此形容幼時幫過她的木二哥哥,頗為不滿:“什麼黑炭,阿兄你莫胡說。”
她回憶著道:“況且我記得那位哥哥叫木二,穿著打扮不似小公子,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
她往日聰慧,遇上李鶴鳴的事倒糊塗起來,林靖有理有據道:“木子李,木二不就是李家二郎,除了他還能是誰。且你想想,哪個百姓家的孩子有閑銀買下何記的糕點。”
林靖當時已十多歲,還模糊記得李鶴鳴幼時那張臉,他越想越覺得那小孩的眉眼與如今的李鶴鳴有幾分相似,幾乎已經肯定兩者就是一人,年紀也都對得上。
他唏噓不已:“想不到李鶴鳴原是黑猴精轉世。”
林鈺嗔怪道:“不要這般說他!”
她如今護短護得是越發熟練,連林靖隨口說上一句都不準。
林靖見林鈺蹙眉看他,聳肩大喊冤枉:“他當時黑得鼻子跟眼都分不清,拎過來和三哥放一起都瞧不出你我,何苦怪我?”
林鈺聽得想笑,又覺得自己做妻子卻嘲笑夫君太不應當。但她實在無法把李鶴鳴如今這張臉和林靖口中黑炭似的舊人作比,憋著笑問:“真有那般黑嗎?”
林靖攤手:“你若不信我,哪日回去問問娘,娘定然見過李鶴鳴從前長什麼樣,看看與我說的有無分別。”
林鈺哪能為這等小事打攪王月英,但又被林靖幾句話勾得好奇不已,想了想同他道:“阿兄,不如你畫張他從前的小像讓我瞧瞧。”
林靖爽快地答應下來:“行,我且讓你看個清楚。”
林鈺時而會在內間看賬,是以房中備有紙墨,林靖攤開宣紙,執筆照著記憶中“木二”的模樣行雲流水地畫了張小像。
林靖書法一絕,畫工卻平庸,說是平庸都抬舉了他。
林鈺皺眉看著紙上似人非人的人像,想問他是否胡亂下筆,可多看幾眼後,又覺得這畫上短打布衣的小人和模糊記憶中的那位“木二哥哥”的確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神似。
林靖擱下筆,往旁邊讓開,抬手示意林鈺細看:“你瞧清楚,就知道我沒胡說。”
他話音落下,就聽門口傳來李鶴鳴的聲音:“瞧清什麼?”
李鶴鳴端著林鈺的藥和一小包廚房新做的蜜餞進門,圍在桌旁的兄妹倆猛然被他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齊齊轉過身,神情古怪地看著他,仿佛正闖禍時被抓了個正著。
李鶴鳴在兩人麵上掃了一眼,本來朝著椅凳走去的雙腳一轉,徑直朝著兩人而來。
林靖動筆畫的畫把人嘲笑了一番,此刻難免心虛,他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撇下林鈺大步往門外走。
他在李鶴鳴麵前從來不拘小節,此刻倒彬彬有禮地道別道:“天色已暗,我便先回去,不打擾二位了。勿送、勿送。”
說著,兩大步溜出了門。
林鈺見林靖一溜煙兒似的跑了,一臉無措地轉過頭,與李鶴鳴對上了視線。
李鶴鳴眼珠子微微一動,掃過被她擋在身後的宣紙,問她:“又做了什麼禍事?”
林鈺哪敢承認,心虛地搖頭:“沒做禍事……”
李鶴鳴若是連這拙劣的演技都看不明白,他這北鎮撫使也不必當了。
他停在林鈺身前,拉開她遮在紙麵上的書,越過她肩頭去看紙上黑不溜秋的一團,問她:“這黑得瞧不見眼的是什麼東西?”
林鈺自然不會說是他,她回身看了一眼,支吾道:“唔……阿兄畫的小猴子。”
李鶴鳴看了兩眼,擰了下眉心,他指著小猴子衣角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字問她:“這猴子姓李?”
林鈺自己都還沒發現那被林靖寫在角落的“李”字,眼下一看,才明白林靖為何跑得那麼快。
她見罷,忙拿起半幹的畫離李鶴鳴遠了些,她將畫在爐上快速掠過,烘幹了筆墨後又卷起來,含糊道:“你瞧錯了,那是衣褶,不是字。”
林鈺糊弄旁人手到擒來,糊弄李鶴鳴卻總是漏洞百出。
他一見畫上那所謂的小猴子黑如木灰的臉皮,稍一思索便大抵猜到了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