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歐洲之角(2 / 3)

“走路?”可我分明記得,王胖子從小就愛車,成年後走哪去都喜歡開車。小時候大家住在同一個機關大院,每次遇到各式各樣的辦公的轎車、拉貨的卡車按著喇叭進進出出,小夥伴們都避之不及,他卻總像被施了魔法,粘在原地,兩眼放光,看得津津有味,哈喇子流一嘴。早些時候,這院子正中間的集體食堂,包括與之配套的倉庫、廚房、餐廳、鍋爐還沒有被拆除。每天下班以後,人們可以拿著糧劵或鈔票去那裏買包子、饅頭或者打二兩飯,點幾個小炒,絕對是物美價廉,童叟無欺。一輛老解放每天傍晚都會準時停在連接內院和外院的巷道口為食堂鍋爐房卸煤,卸完煤以後司機會到旁邊的後勤科辦公室登記,順便再吃個晚飯。自打這車第一次來卸貨,院裏的小孩子就經常圍著它打鬧鬧,或者在貨鬥裏躥上躥下,踩得後橋的彈簧片嘎吱嘎吱響,對此大人們早已習以為常了。一般是司機一走,小孩們就占領貨鬥,司機一回來,大家又作鳥獸散狀迅速撤離。我們八九歲那年,一個炎熱夏天的傍晚,老師傅家裏有事,代他來上班的學徒下車以後忘了拔鑰匙,同時也沒把駕駛艙門的玻璃窗搖起來。那天,王胖子一如既往地指揮著一幫“遊擊隊員”摸上了沒人看守的卡車。小嘍囉們熟練地爬上了貨鬥,正等他們的“隊長”發號施令,“隊長”王胖子卻脫離群眾,身手敏捷地翻進了駕駛艙,按照儀表板中央金屬銘牌上的提示鬼使神差地打著了火,掛上了檔,發動了這個幾噸重的大家夥。當司機小夥子聽見動靜,抹著嘴上的粘著芝麻香油的饅頭渣子和韭菜葉跑出來的時候,王胖子已經把卡車不偏不斜地撞進了煤庫,車頭被碎磚頭和煤球埋得個嚴嚴實實。貨鬥裏的小孩,不要看平日裏個個都是上房揭瓦,下地偷菜,孫猴子般機敏伶俐,無法無天,當時卻都亂了陣腳,有嚇得哇哇大哭的,有一屁股坐在原地呆若木雞的,有腳底板抹油溜之大吉的,還好僅剩下兩個懂事的,想起他們老大還被困在駕駛室裏,於是連滾帶爬地跑進食堂呼救......還好正是飯點,食堂裏人多,當大人們趕來,幾個壯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王胖子從煤堆裏刨出來時,他滿臉脹得通紅,一息尚存,九死一生。按醫生的話說,要是再晚兩分鍾,基本上就是十死不生了。據說王胖子恢複過來以後,被他暴脾氣的老爹錘了好幾天,關了半個月,扣了一年零用錢。不過從此過後他非但沒有一絲收斂,膽子反而更大了,常常還得意的給我們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天生就是玩這個的命!”高中畢業,王胖子參了軍,幾經周折最終如願以償進入了運輸部隊。當時國內有輪子、地上爬的玩意兒基本都被他開過一遍,經過專業訓練,還練就了一手過硬的駕駛技術。再到後來下海賺了錢,自己有條件租車,買車,撿起兒時的願望來,就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八九十年代,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出國的王胖子自打發現了老外的租車行,便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激動不已,每到一個國家,都要搞個新車來過把癮。從最開始老老實實地按圖索驥,到後來走街串巷,交友入會,幾番摸爬滾打下來,慢慢從這方麵的玩家混成了行家。從貝倫大街到帝國廣場要穿過半圓形的熱羅尼莫斯廣場。路口的紅綠燈閃爍著,黃色的有軌電車發出巨大的轟隆聲,從我們麵前經過。王大鵬和我站在斑馬線前棕褐色的路標下等待。他雙手插兜,叼著煙,眯縫著眼睛打量著街上那些身材高挑,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子,臉上盡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宛若巴黎時裝周的挑剔評委。我站在旁邊打量著他,一米八幾的個子,挺拔魁梧,其實這哥們從小並不胖,能得到“胖子”這個綽號,跟美女多少也有些關係。幾年前,他在拉斯維加斯開發旅遊地接業務,鬼迷心竅地看上了一個在百樂宮實習的華裔姑娘,為了虜獲芳心,王老板“打腫臉充胖子”,一擲千金,拿公司半年的流動資金租了一隊雪白色的59款凱迪拉克黃金帝國敞篷老爺車,找人在上麵綴滿紅玫瑰,同時還湊了幾輛哈裏戴維森軍用摩托開道,連續半個月死皮賴臉,招搖過市地去求愛。沒想到憑借其傻裏傻氣地執著和總統衛隊級花車遊行的氣場,最終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打腫臉充胖子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緊接著公司的資金鏈就出現了問題,出乎意料的是,到手的姑娘非但沒有離開他,還利用自己商科碩士的專業知識以及當地關係幫助他起死回生,最終兩個人共度難關。如今她已經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兄弟們的嫂子或者弟妹,不過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我腦海裏放電影般閃過關於王胖子的八卦,不知不覺就跟隨著他的腳步穿過帝國廣場,來到了熱羅尼莫斯修道院南門前。第一章歐洲之角第三節熱羅尼莫斯修道院熱羅尼莫斯修道院,這隻是按照葡萄牙語發音翻譯的名字,也有人叫他哲羅姆派修道院。哲羅尼姆,古代西方教會中最偉大的學者,天主教稱其聖·熱羅尼莫或聖·葉裏諾。記得我剛剛來這個國家的時候,外籍同事帶我們參觀的第一個古跡就是這座修道院,所以我對這兒已經是相當熟悉了。我們麵前的入口,這高達32米的教堂南門由當地產金色大理石打造而成,因為長期鹽蝕和風吹日曬顯得有些發白,在無數山牆、尖塔和精美雕塑的裝飾下顯得宏偉而優雅,和主體建築融為一體。一隻跨度七八米的圓拱之下是兩扇釘著鑄鐵圓釘的厚重木門,門上方的弧形頂飾由兩塊淺浮雕尖拱並排組成,左邊的浮雕講述著天主教聖師熱羅尼莫為一頭受傷的獅子拔刺,獅子因而成為他最好的朋友的傳奇故事,右邊則再現了他在沙漠裏遊曆傳教的場景。兩幅浮雕之間鑲嵌著曼努埃爾一世盾徽。圓拱延伸至二層花窗下,優雅地向上蜿蜒,撐起一個冠狀基座,上麵供奉著貝倫聖母,再往上,從花窗頂部凸出一座精美的神龕,裏麵是大天使米迦勒的塑像,而神龕最頂端的尖塔上矗立著四四方方的聖令十字。我麵前這片建築群,寄托了航海王子恩裏克的雄心壯誌,見證了達·伽馬的出征與凱旋,安葬著國寶級詩人路易斯·卡蒙斯的遺骸,經曆了百年不遇的大地震,沐浴了無數風雲變幻,歲月滄桑,距今已經有五百多年曆史了,是一張不折不扣的,記載著這個國家光榮與夢想,成就與輝煌的名片,所以每次站在這裏,肅然起敬的感覺油然而生。不過王朝更替,時局變幻,再加上經曆了世界經濟衰退的大潮,老牌殖民國家早已威風不在,一個身披黑紗的老嫗卷縮在門外,伸出一隻枯槁的手,捏著一次性白色塑料杯,嘴裏絮絮叨叨地念著,向進進出出的遊客乞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