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引子2(1 / 1)

一條不算太長的走廊,一邊的房間朝南,一邊的房間朝北。朝南的房間,陽光從嵌著鑽石花玻璃的門中透出來,細細碎碎地灑在走道裏;朝北的房間,隻在房門打開的瞬間可以看到發灰的燈光被一層厚厚的帷幔擋在幽暗的角落。兩邊房間走出來的女人臉上竟也沾染上了同樣的光效:朝南的女人臉上掛著明豔的微笑,腆著圓鼓鼓的肚子一步一搖;朝北房間的女人步履姍姍,低垂眼瞼,青灰的臉上呆怔的目光。這走道如同一條分水嶺,對幼小生命進行截然不同地裁斷。雖然此刻的我還無法體味到這些喜悅與悲傷,但看著坐在我身邊的陶然沉寂地望向北邊那扇隨時會被拉開的大門的神情,我以為她是對那段愛戀的心灰意冷,是即將痛失孩子時的悲涼。多年以後,當我也經曆了這一刻時,我才明白我心裏竟不是悲傷,而是無聲地呐喊,給我一個奇跡吧,讓我有勇氣去留下他,陪著他慢慢地長大。也許當年的陶然也一樣在心底裏祈禱著那個奇跡的出現,雖然從此以後她再未提過這件事,但我明白那是她最刻骨銘心的記憶,隻是在歲月裏靜靜地隱藏。

“陶然!”一個護士從門縫擠出來,拿起門口小桌上的病曆本看了一眼冷漠地喊道。

陶然默默站起來跟那護士進了門,我跟到門口本想說句安慰的話,她頭也沒回,我的話也未出口。她進去後我立在門口,瞥了一眼小桌上一長條排隊的病曆本,下意識隨手撥開了最後疊放的幾本,名字和年齡顯露出來,竟然都在20歲上下,我看向長椅上等待手術的人中的確有不少年輕的麵龐,由她們同樣年輕的男友相陪,低著頭兩兩玩著手機或無言依靠。我們畢業兩年了,回想起當初的我們的確是單純而稚嫩,但這份單純早晚也被現實滌蕩得遍體鱗傷。陶然一心的守候最終也是這樣的慘痛。我輕歎著回到座椅上,陶然你的容貌究竟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啊……

陶然長得很靈動,一雙活潑的大眼睛配上俏麗的長睫毛,俊挺的小鼻梁,粉嫩的元寶嘴,稍稍有些方的麵龐,秀美中有豪放的氣質,溫婉中又透著時尚。我常笑她:“你是古典美中最現代的;是含蓄美中最奔放的;又是性感美中最清新的。”

“你這也算是誇我?還不如說我長得不倫不類,好吧?”

“是真心讚美你。古典美最特質的珠圓玉潤的鵝蛋臉,你不是;含蓄美中一點櫻桃紅唇輕啟的感覺,你沒有;說你性感吧,你低眉順目的小模樣卻是溫婉可人的……”

我還沒說完,陶然的手已經伸到我下巴上來了,她輕輕一挑“呦,呦,呦,倒讓大爺我看看你小丫頭生得如何模樣呢。”

我笑著打開她的手:“幹什麼啊你,別鬧了!”

“怎麼就隻許你分析得頭頭是道,不許我發表下對你的看法啊?”

“一個平庸的人,值得你發表意見嗎?想乘機對比我醜在哪裏呀。”

“我說你這人,怎麼那麼沒自信呢?”

“我是有自知之明。都快畢業了,我連段黃昏之戀還沒有呢!”我一甩手,陶然一笑挽住我的胳膊,欲言又止。

……

我正出神,一個高挑的男人快步跑到了手術室門口,一身幹淨的淺紫色格子衫,卡其色休閑褲,很俊朗的樣子,左顧右盼一陣,像在找人。當他轉身欲到導醫台的時候,我站了起來,攔住他問:“你在找陶然嗎?”

“是的。”他一臉驚愕。

“我是她朋友,她已經進去了。”我瞪了他一眼。

“進去了?有多久了?”

“大約半個小時了吧。”

“哦……”

我們默默坐下來,他下意識看了看手表,微彎著腰手臂支在膝頭上,雙手十指相扣,就這樣待了好一會兒,才看了我一眼淡淡問到:“你是她大學同學吧?”

“是的。”我沒好氣地說。

“那你應該就是鬱韜蓄吧?”

“是。”

“陶然常提起你。”

“你是淩風吧?陶然也常說起你!真是幸會!”我諷刺地說道。

他很不自然地尷尬一笑,站起來說:“我去抽根煙。”然後向著走道盡頭的方向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