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幸得紅塵有情人
五
也不知道他是聽清了我的話還是驚訝於我不是女子，總歸是瞳孔放大了一瞬又渙散了下去，微微抬起的手也垂了下去。如果不是胸腹間還有起伏，都要以為被我氣死了呢。
我本不願再去理會，可洞外傳來了一聲老虎的低嘯看來是被血腥氣引來的。如果此時我走，那天雷必是會劈我個外焦裏嫩，離境天的神仙們也會有了一樁笑談—錦符仙君被雷劈了。
那老虎在看見我後身軀下沉，齜著牙抖著胡須想要撲上來撕咬，卻在我釋出周身神威後害怕的嗚咽，滿身光亮的毛發都打蔫一樣，緊貼著地麵退了出去。
看了看身後石床上出氣多進氣少的男人，無奈的歎氣，一縷仙氣送入，之後的便要看他自己造化了。為了防止我不在落入虎口的悲劇，我也就隻能在此守著了，不過，有仙法救護，想來不日他就能恢複。
自從來了人間之後我已記不清歎了多少氣，凡人果然麻煩。
事情就如我料想的那般，第二日那人就醒了，身上的猙獰可怖的傷口也在慢慢愈合，到是沒浪費了我那絲仙氣。隻不過，我怎麼都想不到仙氣治不了腦子不好。
“姑…”
那人依舊用沙啞的不像話的嗓音叫我，料想他又要說什麼混賬話，我一個眼刀飛過叫他沒說完的話硬生生憋回去。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我懶得回話隻是輕輕點頭。本打算等他醒後便離開，可左右我都要在這裏等織焰，就待在這裏倒也省了我再找地方，更何況這山洞還是我收拾出來的。
“這荒山野林公子這般風光霽月的人怎麼會再此呢？”
“山是你的？”
“不，公子別誤會，隻是看公子氣度打扮應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怎麼會…”
“我為何在此與你何幹？湊巧在這，湊巧救你。我要等人，如果你好了可自行離開。”
我本以為這人傷勢見好便會自行離開，畢竟那一身刀傷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殺害，傷好了自是應該離去尋仇，可不想他全然一副不想走的樣子。
“阿錦，我在外麵打了隻兔子，往日裏的果子你動都不動，今日給你開個葷。”
“兔子都能抓到了，為何還不離去。”
“阿錦，這三日來你一直都在趕我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這山大王，我搶了你地盤一樣。”
沒錯，自他醒後已過了三日，刀傷早已變成深紅的傷疤，可就是不走。每日就是沒完沒了的同我講話，哪怕我沒有回應也說個不停，簡直就是人間的司命星君，秦景第二。
初時談話間處處都透漏著試探，生怕我與殺他的賊人是一夥的。後來倒是沒遮沒攔起來，還自作主張的喚我‘阿錦’真與司命一般，隻不過他的嗓音雖比秦景低沉，但聽起來也歡快許多。
哦，對了，他叫君淵，說起名字時眼中莫名的有些優越感，恍惚間我倒是想起那位獨占焚天寒地的魔君也叫君淵所以就多看了他一眼，不過也就一眼。
“今日的信鳥放飛了？”
君淵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坐在我身側。這幾日隻要是坐著他就會湊過來，一開始我便轟過他，可他再一次刷新了我對凡人沒皮沒臉的認知，死活不動。如今我也隻好放棄。
“阿錦，我有的時候真懷疑你是不是個神仙啊，老天爺專門派你來救我的吧。我什麼都瞞不過你不說，你看我這傷短短幾日一切都恢複如常了。你說說，給我吃了什麼神丹妙藥啊。”
嗬嗬，你還真會懷疑，我能說什麼，告訴你猜對了嗎？
“明日我便會離去，這山中毒物猛獸都有，若是你覺得自己的功夫足以對付可以繼續留在這裏。”
明日便是第五日，看樣子，織焰是不會回來了。
“阿錦，你要走？去哪？你是哪裏人？我還沒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不然你和我回皇城可好，你總歸是要讓我報了恩才行啊。”
君淵一臉著急的攥著我的手腕，力氣之大恨不得直接捏碎了才好。
還不等我抽回手拒絕，山洞外傳來了呼喊聲，此地隻有我和君淵，那人聲聲叫著太子，沒想到救得還是人間皇帝的兒子，未來的皇帝。
君淵也聽到了外麵的聲音，看了看我一副怕我跑了的樣子，仍死死地拉住我。我微微用了兩份法術震開了他的手。
他似是沒想到我會如此，轉頭一臉怒氣衝外麵喊道。
“劉召，滾進來，在外麵大呼小叫的幹嘛。”
呦，這派頭倒真有幾分太子的樣子，往日裏還以為是誰家的傻兒子呢。
六
進來的人年紀與君淵年紀相仿可身量卻遠沒有他那般寬肩窄腰的挺拔，個子也要矮上半頭，一進來就圍繞著君淵問東問西，時不時的就要跪下來請罪。
眼神不住飄到我這裏，果不其然的怔住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想當時君淵清醒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果真是主子傻屬下也好不到哪去。
君淵也注意到了劉召看呆了的樣子，一臉不悅的抬腳就踹“發什麼愣。”
我沒興趣看這場主仆相認的大戲，隻是盤算著放出去的魚不會被燉成湯了吧。
“太子，屬下那日將您安置在這，引走他們後就偷溜回了皇城，眼線們都說自您離開之後二殿下極其安分，始終在宮中陪伴皇後娘娘。”
“哼，放眼天下能有這麼大手筆這麼迫切想殺了孤的人也隻有她們母子兩個，人在宮中手能伸到天邊。”
君淵端坐在那張石床之上，不怒自威，眉宇間滿是戾氣。劍眉星目，抿緊的嘴角儼然不是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模樣。
不過細細聽來是個娘不疼，弟弟不愛的太子啊。凡人就是如此，勾心鬥角，爭名奪利，無趣至極。難道都不懂得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道理？
不願理會這些的我轉身走出山洞朝著河邊走去，那日君淵發現了此處，徹底得清洗了一番。我也趁機來此透透氣。
莫名想起那日君淵笨拙的在河中捕魚，我竟起了作惡的心，用法術操控著小魚左右搖擺愣是讓他抓不到，看著君淵著急窘迫，撲騰的水花四濺，不知怎的他手臂與胸膛猙獰的疤痕惹得我一陣煩悶，法術失控間那尾小魚飛出水麵被君淵抓了個正著。
赤著上身的青年滿是活力的抓著魚看著我笑得一臉燦爛“阿錦，你看。”一時間那股煩悶便煙消雲散了。
從沒想過，不過天上人間兩處地方竟如從不同，連帶著自己的心境都大不一樣，麻煩事一件接著一件，總覺得俗世入心，塵土粘身。
離境天上有光卻和人間的陽光不同，人間的陽光暖洋洋的灑下來那種暖意是我自有意識起從未感覺到的，透過皮膚一點點的浸到骨肉裏，整個人都被烘的酥酥麻麻的。
這是我最喜歡人間的一點，等回離境天看看能否托仙鶴去天庭帶話，勞煩大金烏也照照離境天。
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踩的草葉唰唰作響。我享受著陽光柔柔的鋪著身上的感覺，不用睜眼也知道是君淵。
他也沒有出聲打擾我，而是如同在山洞裏那樣緊挨著我坐著。
朦朧間，迷迷糊糊的我竟然有一絲要睡過去的感覺，慵懶的開口“你還不走？”
君淵出了奇的沒接話就這樣看著我，總覺得那目光比這正午的日頭的還要灼人。
“阿錦想去哪裏呢？”
這人倒是管上我了，去哪裏？嗬，用凡人的話講，我大概是要上天。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阿錦可怪我這些日子瞞著你我的身份？”
“你我相識不過四日，若是什麼都說，我倒要懷疑你是個傻的了。更何況，我沒興趣知道別人的事情。”
“所以阿錦從不與我說你的事也是沒興趣嗎？”
這倒沒有，單純是因為你不能知道而已。
七
君淵低頭撥弄著地上的草尖，一聲自嘲的輕笑傳出。我突然福至心靈的猜到他要說什麼，怕是接下來我要聽人間倫理了。
“父皇自五年前重病好後便封了一位道士做國師，癡迷修仙妄想長生。我母後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與世長辭，貴妃憑母族權貴旦夕間升為貴妃，若不是我外祖手中私軍眾多，在營中威望極高怕是我這個太子也會換了人。”
哦，爹不疼，後娘使壞。
“上月南邊鬧了洪災，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地。我請旨帶著糧食和草藥前去賑災，眼看著災情平息我帶了劉召回京複旨，其餘人都被我留在那兒幫助百姓重建家園。可誰知回京路上就遭了埋伏。”
“二十餘人個個身手了得，一招一式都是皇廷衛的把式，生怕我不知道是皇城中有人要殺我。可惜我命不該絕，遇見了你，說來我到現在都覺得神奇，荒郊野嶺遇見個謫仙般的人救了我這條命。”
除了那一聲自嘲的笑以外，君淵仿佛再說旁人故事般平靜。而我也終於懂了二十五、六年紀的人為何那雙丹鳳眼後老是藏著深不見底的思慮。
即是這人間最尊貴的人，卻要費盡心力的活著。
“你的身邊有人不忠，否則，殺你的人怎會如此神機妙算知你身邊隨從不在，還明目張膽的用你所知的招式路數。”
“我自是知道，可老天垂憐，他們的算盤白打了。”
“老天垂憐？我救得你，與老天何幹？”
君淵愣了一下，隨即像兔子一樣竄到我麵前，假惺惺的朝我作揖。
“是是是，多虧了阿錦，不然我就要喂豺狼虎豹了。小生無以為報，不如以身相許吧。”
他像是念戲文一樣自說自話，又兀自笑著，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可他自己竟笑的連高束的馬尾都顫動了。
我腳尖輕點躍到樹上了折了枝子，君淵還未反映過來我便抽掉了他的發冠，一頭烏發盡數散落鋪滿了寬厚的背。
君淵不解的看著我，我扔了樹枝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塵，帶了絲笑意看著他。
“這麼笑吧，披頭散發的，更像瘋子。”
右手再一次被君淵攥在手裏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想拍死他的，盡管我一有這種想法天邊就會有細閃劃過，但這人什麼毛病動手動腳的，又一副不會看人臉色的傻子樣。
“阿錦，隨我回皇城吧，我以太子的身份，邀請你隨我回去，如你願意，不，若你能如我所願，最好一輩子留在我身邊。”
太子的身份，哼，你以為你是三壇海會大神嗎？不過人間太子罷了，有什麼好提的。
“為何？”
“不為何，我這一生至今日不過二十餘載，但隻有這一次，我的心告訴我，若我與你分開，我承受不了，我定然會後悔，且茫茫人海我一定再也尋不到如你一般的人。”
又是這種眼神，專注執著，看不懂猜不透，似乎我整個人都被鎖在了他深色的瞳孔內一般。我這堂堂武神的心頭不知為何有一絲慌亂和退意，就連說出的話都帶著輕顫。
“與我何幹？”
“阿錦，我心悅你。皇城裏薄涼無情，你若厭我，天高海闊，我留不住你。你若不厭我，且在我身邊，坐我心頭，權當可憐我。”
眼前瀲灩我竟分不清是陽光恍在水麵還是君淵的雙眼，這人間太子一副可憐相的看著我，挺拔的身子也微微彎下，恍然間發現，原來這人要比我高上許多。
“心悅？不過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