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這女孩罵起人來可真流利。蘇洺禹瞧了她一眼。

杜俐芊哭了出來,顫抖著說:“他打電話給我,說要我等他,他很痛苦,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能傷害我,也不能傷害她……”

“我才不相信那個沒心沒肝沒肺的家夥會痛苦!你跟他談了兩年戀愛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他說謊的功力有多好你還會不知道嗎?換作是我,我一定弄得他身敗名裂、家破人亡,讓他連死了都不敢投胎。而且,他痛苦是他家的事,你沒事自殺做什麼?”陸宜家說得咬牙切齒。

“我沒有自殺。”杜俐芊被問得有點驚慌失措。“我一直在想,他要我等他,到底還要等多久?等了,就真的會有好結果嗎?我愈想愈睡不著,所以拿藥出來吃,以為多吃幾顆就會睡著了。如果睡著,就不會痛苦了,是吧?”

“你……”陸宜家看起來被氣壞了。“他叫你等他,你就等?你喜歡被當作選擇的對象?這人竟然無恥到這種地步,他要你等他?這種愛情,你還要來做什麼?當垃圾筒還是資源回收中心?”

“沒有一段愛情不是千瘡百孔的。”杜俐芊幽幽地說,她歎了一口氣,落下淚來。“他以前真的對我很好……”

短短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她,她憔悴了許多,蒼白的模樣連見慣病患、鐵石心腸的蘇洺禹也不忍起來。

“張愛玲的話你也信?”他用壓抑的聲音插嘴,假裝觀察她的點滴,實際上是想掩飾自己臉上同情的表情。“她孤獨地死在公寓當中,無人聞問,你不知道嗎?”

蘇洺禹用眼角餘光瞧她一眼,不過杜俐芊卻一直沒抬起頭來。

“我知道。可是,我一直以為……隻要熬過這一關,一切就會好轉。他愛我、曾經愛過、或是依然愛我,但他對我的愛不及對另外一個女人,所以必要時,他必須做出抉擇,我在最後一關被淘汰了……我不值得他付出所有的愛……”

“胡說!”

蘇洺禹與陸宜家對看一眼,驚訝兩人居然異口同聲。

陸宜家抓住病床旁邊的扶手,愛之深責之切,她愈罵愈凶:

“你笨啊!這麼爛的說辭你都會信?他分明隻是拿你當備胎罷了,你就呆呆地等著他回來?”

“好了好了,別罵她了。”蘇洺禹攔住陸宜家。

“我不罵她,還有誰會罵?自己送上門去讓人糟蹋,如果你父母還在,早將你鎖在家裏不準你見那個男人了。”

這一說又勾起杜俐芊的傷心事,她想起過世的父母親,又是一陣悲泣。

是啊!

若母親父親還在,怎舍得她這般作賤自己?

她是父母捧在手心裏的小公主,用滿滿的愛灌溉出來的玫瑰。

經曆這一番波折,她早已經忘記被嗬護寵愛的感覺。

“你幫我看著她,我去幫她收拾點行李就回來。”陸宜家順口交代蘇洺禹,也不管蘇洺禹答應了沒有,幾秒鍾之內就走得不見人影。

看見好友走開,杜俐芊像鬆了一口氣般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蘇洺禹拉了張椅子在杜俐芊身邊坐下。

就當作是日行一善吧!

反正已經管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閑事,也不差這一次。

他拿了一本商業周刊在手邊翻看,看了幾頁後,覺得自己有些心思不寧,轉而注視杜俐芊的臉龐。

這樣一個寧靜的夜,守著一個長相柔美可惜略顯蒼白的女孩,讓他有進入童話故事的錯覺。

他曾經在街上罵她活該,甚至叫她關緊房門哭泣;他也曾經對著她破口大罵,叫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徑。

因為他覺得這一切很可笑,愛情既然是自己選擇的,她就可以選擇不愛。

如果一件事情會傷害到自己,就不要去做。

在他的眼中,她的行為如此矛盾,矛盾到一種可笑的地步,所以他責罵她、糾正她,沒有想過自己再一次重創了那顆脆弱的心。

“我很抱歉。”他喃喃地說,

杜俐芊不會聽見,蘇洺禹卻連續說了好幾遍,直到自己心裏感覺好過一點。

@@@@@

陸宜家一直沒回來,蘇洺禹也就一直守著沉睡的杜俐芊。

她睡得很不好,屢屢翻動身體。

最後一次,她終於從睡夢中驚醒。

“卓翔?”

她睜著失神的眼睛,抓住蘇洺禹的手。

“杜小姐,我是蘇醫師。”她的手好冰,蘇洺禹回握住她。

“喔……”杜俐芊放開手,臉上出現難受的神情。“對不起,我作了一個惡夢,夢見卓翔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真實的人生隻是惡夢的延續吧!蘇洺禹同情地看著她。

“要不要我開點藥,讓你好睡一些?”

“不用了,我寧可作惡夢。”杜俐芊搖搖頭,反問蘇洺禹:“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忽寢寐而夢想兮,魂若君之在旁’?”

蘇洺禹搖搖頭。“沒聽過。”

“這是司馬相如寫的。”杜俐芊顯然有點失望,她輕輕地說:“如果我在現實生活中不能擁有他,起碼讓我夢見他的身影,就像他在身旁一樣。”

“我還是去幫你開點藥吧!”

實在不想讓她如此自傷自憐下去,蘇洺禹往外走。

走到門邊,他又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床上的女孩正轉頭看向窗外,茫然地念著一些蘇洺禹沒聽過的句子,傷心落淚。

愛情,真的如此痛苦嗎?

蘇洺禹看著她,不禁怔住了。

@@@@@

杜俐芊很快就康複出院,有很長的一段日子,蘇洺禹沒有再看到她。

她甚至消失在家醫科門診的預約名單當中。

少了一個動輒抱怨兩小時的病患,蘇洺禹卻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現在好嗎?

她現在在做什麼?

他一直記得那個夜晚,她看著窗外,緩緩地念著:“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

漂亮的眼睛流下了一串晶瑩的淚光,卻又慢慢地浮出一絲微笑。

那一朵淒楚而絕美的微笑,燃燒在蘇洺禹的心中,久久沒有熄滅。

他還是不懂,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為了愛情痛苦、煩惱與悲傷?

為什麼她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如果是為了自己本身傷心哭泣,這還有道理,可是她卻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將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這到底是為什麼?

蘇洺禹沒有辦法了解她的痛苦,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這樣的,當事人掏腸搜肚地悲傷,在別人眼中隻像是一場荒謬的戲劇。

他隻希望她能夠好起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蘇洺禹強迫自己往好的地方想。

某一天,他在逛書店時,特地繞到文藝小說區,一眼瞧見杜俐芊的大作放置在平台上,心中湧起一股親切感。

書名依舊是無可救藥的可笑,叫《老鳥正逍遙》。

他這次沒有鄙視這個書名,反而覺得有趣地笑了起來。

付錢的時候,店員一直用懷疑的眼神看他,他麵不改色地拿出金卡結帳。

他將新書跟《小鳥正青春》擺在一塊,和那些冰冷的原文書並排立在書架上,書背上兩張美女的圖片不可思議地讓氣氛溫柔了起來,如冬夜裏一杯溫熱的香片,在空氣當中散發恬靜的氣味。

當他經過書架時,總會瞧見兩朵微笑,美若杜俐芊那張單純而嬌弱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