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駿馬狂奔,快如流星,楚狂沒花費多少精神,就跟上舞衣的車隊,遠遠的跟著,一路跟進了錦繡城。

他將馬拴在兩條街外,暗中跟蹤著舞衣。男裝打扮的她,有著迥異於女裝的靈活矯健,就連牽馬的姿態,都格外熟練,那匹馬兒在她手上既乖又馴。

跟在她後頭的,是方家的軟轎,織姨坐在上頭,沿路對著鞠躬哈腰的商家們點頭微笑。

一行人走進一家客棧,胡商立刻熱絡地迎出來,將方家的人請到廂房裏,急著要向織姨下單子買絲綢。舞衣則是坐在一旁靜靜聆聽,偶爾用眼神傳達意見。

楚狂坐在隱蔽處,要了兩斤白乾,麵無表情,照例是仰頭一飲,酒碗就見了底。

正在客棧裏擺著龍門陣的閑人,看見方家的人馬,立刻轉了話題,舞衣坐得遠,什麼都沒聽見。倒是坐在角落的楚狂,一字不差的全聽進耳裏去了。

「方家前陣子不是被搶了嗎?」一個藍袍的男人,壓低了聲量說。

「才三十車的貨,影響得了多少?跟浣紗城整年的貨量比起來,根本是九牛一毛。」另一個黃袍的男人哼笑道。

「那倒也是。」全桌的人紛紛點頭。

「那盜匪也笨到家了,不知道方家這會兒可是惹不起的呐!」有人又說。

「怎麼說?」

「前不久,方舞衣嫁給了黑衫軍的頭子,幾百名彪形大漢,全成了浣紗城的護衛軍。」

眾人詫異地低呼,困惑地互望一眼。

「啊,她嫁的不是南陵王?」

南陵王?

這三個字,讓銳利的黑眸瞬間眯緊。楚狂極為緩慢地偏過頭,眸光掃向鄰桌。

四個人仍是渾然不覺,兀自閑聊。

「不,她嫁的是個北方男人,是個蠻子。」

眯緊的黑眸裏,迸出火焰。

「方舞衣怎會拋下南陵王?嫁了個隻懂打仗的魯男子?」有人發問,沒發現左方不遠處,一隻握杯的黝黑大手,緩緩的收緊。

「會不會是逼婚?」

「不可能,要是能逼,南陵王還用得著耗上這些年嗎?」

「我倒有聽說,是方肆的意思。」

「方肆?那家夥不是嗝了?」那人伸出食指,往下一勾。

「似乎是留了遺囑。」

黃袍男人舉起手,用誇張的手勢,將杯子放下,吸引同伴的注意力。「無論如何,方家有了這新姑爺,真可說是如虎添翼。」

原本緊抿的薄唇,聽見這句明顯的恭維,才逐漸軟化。黑眸中的慍怒,也淡去幾分。

如虎添翼?

楚狂微笑著,對這項讚譽很是滿意。

那人卻還有下文,繼續補充:「想想,一隻母老虎添了翅膀,多可怕的一件事。」

好不容易出現的笑容,又轉為僵硬,連濃眉也擰了起來。

搞了半天,天下人較矚目的,是他的妻子,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反倒成了附屬品?她到底有什麼能耐,連鄰城的男人提起她,也推崇備至?

更重要的是,那個該死的南陵王又是誰?

廂房裏傳來騷動,織姨起身告辭,胡商們不敢怠慢,一路送到客棧外。

楚狂不動聲色,默默觀察著舞衣。她始終低著頭,視線不跟四周的人接觸,等到胡商們都離開了,小腦袋才抬了起來,兩道柳眉緊緊蹙著,彷佛正在思考著。

他隔著窗欞,冷眼望著她。

舞衣壓根兒沒有察覺,她的腦子努力在轉動,思索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胡商們都說,城內絲綢量沒有增加,更沒有任何人瞧見那些被搶的絲綢。那些貨品,就像平空消失了似的。

這就怪了,盜匪搶了絲綢,不拿來販賣,難道全堆在家裏自個兒用?她愈想愈覺得怪異,對山狼的懷疑就更少。

但是,這些蛛絲馬跡並不足以證明山狼的清白,要是她向楚狂提起,他說不定會更火大,質問她為什麼非要力保一個山賊。

想起丈夫的固執,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楚狂的確正直、的確剛正不阿,但是有些時候,他烈火般的脾氣還真教人生氣,那顆石頭腦袋硬極了,簡直是冥頑不靈。她既生氣又無奈,不肯跟他同房,一來是想氣氣他,一來也是知道,他要是再吻她、摸她,她的堅持就會瓦解。

淡淡的緋色刷上雙頰,讓男裝打扮的舞衣看來更是俊美,幾個路過的姑娘家全看得眼發直,險些要跌跤。

舞衣甩甩頭,讓腦子冷靜一些。不行,她不能再想他,眼前有正事要辦呢!

「織姨,你先回商號裏去歇著。」她吩咐道,舉手示意轎夫起轎。

「你呢?」織姨問,神情中也有幾分倦色。從早奔波到現在,她的確有些累了。

「我到市集巷裏去看看。」她必須找到證據,才能取信於楚狂,否則他絕不會打消出兵的主意。

舞衣實在不懂,男人為什麼老是愛打仗?很多事情隻消用說的就能消弭,根本不需動刀動槍。

織姨皺眉。「讓管事跟你一塊兒去。」

「不,人多礙事,別打草驚蛇。」舞衣搖頭。

「我不放心。」

舞衣微笑。「織姨,你是怎麼了?市集巷我可是早就摸熟了,哪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織姨點點頭,眉頭仍沒有鬆開。是知道舞衣跟一般女子不同,能保護自己,但是她將舞衣當自個兒孩子,是因為關心,所以擔心,這孩子可是她的心頭肉呢!

舞衣牽出馬,單膝入鐙,隻一個動作,就俐落地翻上馬背,略嫌瘦薄的身子在駿馬上坐得穩穩的。

「管事,你們先走,我一個時辰後就會回去。」她交代著,一麵牽起韁繩。馬兒不安地踢著腿,聳動肩膀,她輕拍馬背安撫著。

「是。」管事點頭,指揮著轎夫往商號走去。

她目送轎子離去,目光掉向市集巷,身下的白馬勉強走了幾步,高健的身軀卻在蠢動,昂首噴著氣。

「怎麼了?」舞衣皺眉,拍拍馬鬃,扯起韁繩,命令馬兒繼續前進。

不知為什麼,白馬今日特別暴躁,跟以往溫馴的性子截然不同,每走上一步,鼻息就重上一分,嘶鳴聲也有些不對勁。她必須費盡力氣,才能勉強握住韁繩。

會是蹄受了傷,或是蹄鐵間卡進石子嗎?

這匹白馬受過嚴密的訓練,要不是受到巨大的痛苦,不會這麼不聽話的。

她鬆開一邊的韁繩,靈活地側移身子,想看看馬蹄有無異狀,整個人的重量,於是全落在同一邊。就在同一瞬間,她敏感地察覺,有某種東西穿刺過厚厚的馬鞍,頂在她的臀兒跟馬背之間——

糟糕!

腦子裏剛閃過這句話,白馬就陡然人立起來,發出高昂的痛嘶,接著就像發了狂似的,撒開四蹄,沒命地往前奔去。

市集上頓時響起驚叫聲,人人爭相走避,就怕遭殃。被那瘋馬一撞,就算不死也要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