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衣粉頰上的緋暈,一直到了正午時,都還沒褪去。
秋季的風,難得有著幾分的暖意。
中秋近了,浣紗城內的糕餅師傅,將剛烘好的月餅送進方府裏,甜甜的香氣飄散四周。
築堤的工程進行得頗為順利,黑衫軍們也順利適應城內生活。在浣紗城內的每次工程,都會撥給士兵們銀兩,這些漂泊的戰士,生活寬裕後也動起成家的念頭,有不少小夥子,追城內姑娘追得頗勤。
別的不提,就連夏家那對兄弟,也老愛跟在春步、秋意後頭打轉。兩個小丫鬟又躲又避,卻又不時紅著臉,笑得羞怯甜美。
時值秋天,浣紗城裏卻有些反常,顯得春意濃濃。
夜裏,楚狂從水泉處浴罷回房。他隻穿著一件長褲,精壯的胸膛赤裸著,潮濕的長發滾落水珠,順著那黝黑糾結的肌肉直往下淌。
才一回房,舞衣就連忙拿了長衫奔過來。「快穿上,可別著涼了。」她嚷道。
秋夜露冷,他沐浴後卻老愛裸著上身回房,不論她說了幾遍,他還是依然故我。現在還是秋天,等入了冬、下了雪,他非凍出病來不可。
楚狂拿起棉巾,擦拭身上的水滴。
「我不冷。」他回答,認為她在大驚小怪。
他出生在北方,早被訓練出一身不畏酷寒的筋骨,就連下著大雪的寒冬,也能跳進冰冷的江水裏泅水,可不像南方男人,吹一點寒風就禁受不住。
她懶得跟他爭辯,抓起棉巾,用力地擦拭他的肌膚。
「先暖起來要緊。」她小手忙個不停,盡力摩擦著。
巨掌伸了過來,抬起漂亮的小臉。他俯下身,對著她勾起嘴角。
「要溫暖身子,有更好的辦法。」他的眸光轉濃轉熱,熱燙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肌膚。
舞衣卻一反常態,沒為他的暗示羞紅臉兒,視線盯著他的手腕。那兒有著一處新傷,已不再流血,似乎是前不久才添上的。
「怎麼弄的?」她連忙握住他的手,低下小腦袋,仔細地端詳著。傷口不深,但麵積可不小,有她半個手掌大。
他聳聳肩,不當一回事。「在堤防上,一個不留神,讓繩索給絞傷了。」
「怎麼沒告訴我?」清澈的眼兒裏堆滿憤怒,她簡直想向他尖叫,再用力的搖晃他,希望能在那顆石頭腦袋裏搖出一些謹慎。
「隻是小傷。」要是她不提,他早將這小傷給忘了。
這回,她真的尖叫出聲了。
「小傷?!」
楚狂挑眉,發現小妻子已經失去理智了。
「我不痛了。」他補充一句。
她深吸一口氣,考慮該尖叫,還是大聲罵他。半晌之後,她決定放棄那兩種選擇。
尖叫跟咒罵都於事無補,她抓住他受傷的那隻手,走到櫥櫃旁找金創藥,打算為他敷藥。但是翻了老半天,整個櫥櫃都翻遍了,還是不見金創藥的蹤跡。
「藥沒了,我去跟喜姨討一些。」她說道,披起薄襖後才往外走。
楚狂亦步亦趨,跟著站起身來,打算陪著她出門,不讓她在夜裏單獨行動。
她在門前回過頭來,大眼瞪著他。「把衣服穿上。」她警告地說道,表情很嚴肅。
他沒有爭辯,隻是聳聳肩膀,隨意抓起一件長衫被在肩上。他已有足夠的經驗,知道這個小女人有多固執。
兩人穿過回廊,經過幾處院落。今夜月兒明亮,庭院裏的桂花樹都開滿了花,香氣濃鬱,經過時都會染了一身的香味。
來到喜姨的院落,才發現紗窗後一片漆黑,裏頭已經熄了燈。但仔細一聽,卻又隱約可以聽見某些聲響。咦,喜姨是剛睡嗎?
楚狂凝神傾聽,濃眉一揚。
「回去。」他握住舞衣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別拉我,喜姨該是還沒睡。」她不肯回去,堅持要拿到金創藥。「喜姨,我是舞衣,請您開門。」她喊道,身子卻被他的蠻力拖得不斷往後退。
才剛喊完,屋內就傳來一聲女子的低呼,接著是一陣乒乓亂響,家具胡亂碰撞的聲音,裏頭似乎熱鬧得很。
舞衣瞪大眼睛,開始覺得不對勁。喜姨愛安靜,始終是獨居,但從那聲音判斷,這會兒屋子裏明明就還有著其他人。
「回來,別理她。」男人的聲音從紗窗裏透出來,很低很沈,在夜裏格外清晰。
男人?!
舞衣的眼睛瞪得更大。
「不行。」喜姨焦急地低語著,聲音有些兒喘,還伴隨悉索的布料摩擦聲。
燭火沒點亮,門就被急忙打開,站在門前的女子烏絲半散,水眸蒙朧。
「有事嗎?」喜姨拉緊衣襟,力持鎮定,臉兒卻還是嫣紅的。
「呃,我——」舞衣完全傻了。
呃,她不曾見過喜姨這副模樣——
另外,她也不曾見過喜姨穿男裝——
大概是忙中有錯,屋裏一片漆黑,喜姨又急著來開門,所以胡亂抓了衣服就穿上。
這會兒,她雖然衣著整齊,但穿的卻是男裝;仔細一看,還是件寬大得不像話的男裝,一向心思細膩的喜姨竟連這點都沒發現,可見方才屋裏情況有多「緊急」。
兩個女人尷尬地看著彼此,一時之間誰也沒開口,氣氛有些僵。
倏地,一張男性臉龐出現在喜姨背後,那人上身赤裸,單手一扯,就將喜姨拉進懷裏。
舞衣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個兒沒看錯。
那男人是烈叔呐!
「放手!」喜姨連忙喊道,又羞又急,那語氣是舞衣從不曾聽過的。
「你穿了我的衣服。」北海烈淡淡地說道。
喜姨微微一愣,接著發出羞窘至極的喘息,昔日冷若冰霜的神態,跟她此刻的模樣,可是相差十萬八千裏。
始終不發一語的楚狂,挑著眉頭淺笑。
「打擾了。」他點點頭,抓起過度震驚的妻子,掉頭離開院落。
北海烈回以一笑,抱起懷中的女子,反手將門關上。燈仍是沒點上,悉索的聲音再度響起,可以想見,那件被穿錯的衣裳,大概沒三兩下就被褪下來了。
走了百來步後,掛在楚狂懷裏的舞衣才有辦法開口。
「天啊!」她最先吐出的,是震驚的歎息。「真的是喜姨?真的是烈叔?他們真的——」
「真的。」楚狂回答,證實剛剛的場麵,不是一場夢境。
他的口氣,讓她狐疑地抬起頭。「你早知道了?」
「隱約有猜到。」楚狂聳聳肩。烈叔看那女人的眼神,類似於他看舞衣的。
她蹙起柳眉,有些兒不高興。這麼大的一樁事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而她竟沒注意到。
「為什麼我沒有察覺?」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又是在什麼情況下發生的呢?噢,她好好奇!
他再度聳肩,沒有回答,扛著她回房裏。
驚訝的情緒淡去,舞衣再度陷入沈默,模樣很嚴肅。她撐著下顎,坐在桌邊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