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衣咬緊紅唇,克製著反駁的衝動。倘若她在此刻堅持留下,他說不定會打昏她,將她送走。
她沒有回答,轉頭就往城下衝,決定先保護城民的安全。
「撤城!老弱婦孺先走,男人們殿後。」她行動快捷,沿路奔喊,一麵努力壓抑心中的擔憂。她不敢回頭,不敢看楚狂,怕一旦看見他的表情,就會衝動地奔回他懷裏。
城內一片喧鬧,原本預備迎戰的城民,一聽見撤城的消息,雖然極為錯愕,卻也立刻遵守指示,拋下所有家當,盡速在指揮下集結撤退。
「讓城民分散,從不同水道離開,一等人們走完,就放下水道中的阻水銅門,將水道封住。」她吩咐著。
淙紗城下有著密如蛛網的水道,城民們撤退得極為迅速,轉眼間城內已經空了大半,隻剩方府還有燈火。
織姨臉色蒼白,迅速走了進來。「舞衣,你必須先走。」她堅持道。
「不,」舞衣搖頭,已經下定決心。「我要等他。」方府內還留有一條水道,她要等著楚狂回來,一起離開。
他不回來,她就不走。她還沒能告訴他,自己好後悔對他說出那句話——
所有的女人同時搖頭。
「不行,太危險了。」織姨喊道,擔憂地看著城門。她不斷聽見巨大的聲音,在城外響起,龐大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狂吼叫囂著。
情況太危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香姨也扯著她,拚了力氣要將舞衣拉進水道。
「南陵王的目標是你,一旦城破,你是最——」話還沒說完,城牆處就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整座款紗城都為之震動。
城門被火藥炸開了!
無數的士兵,像潮水般湧入,他們個個麵容猙獰,持著刀劍吼叫著。當他們發現,整座城早已變得空蕩蕩,人們像蒸發般全都消失時,憤怒的咆哮此起彼落。
有一部分幫助城民撤退的黑衫軍們重返,跟城牆上的楚狂會合,在敵人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所經之處,血霧飛散。
火炬逼近,照耀在款紗城的街道上,氣氛顯得更加肅殺。
「不許殺他,抓活的!」站在戰輦上的南陵王下令道,瞪視著浴血奮戰,卻仍矯健如雄獅的楚狂,表情惡毒。
黑衫軍驍勇善戰,但雙方人數畢竟相差懸殊,長達三刻廝殺下來,不少戰士已經掛彩,全身浴在血裏。敵人卻前仆後繼,不斷湧上來,他們的力氣逐漸消褪,情況更形危急。
「老大,回方府去,夫人還在等著。」鷹帳帳主吼道,抽刀掛了一個士兵。
楚狂回過頭來,戰袍早已殘破,連不羈的長發上也沾了血。
「她怎麼沒走?」他咆哮著,血液發涼。
該死的,他早該料到,舞衣不會舍下城民先走!
「夫人在等你。」秦不換說道,揮動長劍,又解決了三個騎兵。他的肩膀上也受了傷,鮮血染紅了白袍。
長劍停頓,楚狂揚起一道濃眉,表情複雜。末了,他發出一聲呼嘯,砍盡四周的士兵,往方府大步奔去。
幾名黑衫軍先行趕到,在花圃的井旁發現舞衣等人,除了她們之外,府內的仆役們也早已撤離。
「井下有水道,讓她們先走。」舞衣持著火炬,對黑衫軍們說道。
織姨還想作最後努力。「舞衣——」
「這是命令!」她厲聲說道,雙眸圓瞪,背後有著熊熊火光,衣裙沾了血,在風中撩亂飛舞,那模樣有著令人震懾的權威。
秦不換在這時趕到,俊容上略顯疲憊,衣衫淩亂,看來卻仍是俊美無儔。
「所有人都撤盡了,走!」他催促道,沒有說出,南陵王的士兵已經群聚在方府四周,而老大堅持殿後,正在應付多如螻蟻的敵人。
黑衫軍們點頭,背著阿姨們下井。他們在井底看見一條通道,用厚磚築成,很是堅固,但空間狹小,勉強能讓一人通過。通道裏水深及膝,沒有什麼光線,能通到浣紗湖的另一端。
行走數十步後,有一扇巨大的銅門,已經有數十年的曆史,上頭布滿銅鏽。
這些水道,是由前代主母設計的水道係統,以地麵與地下兩路,分散過多浣紗江的江水。要是江水泛濫,無法阻擋時,就必須從內部將銅門放下,防止江水倒灌。
又是一聲轟隆巨響,南陵王搬來火藥,炸了方府的大門。
戰輦在大批士兵的護衛下,在漫天煙硝中抬進方府。他坐在華麗的輦車上,喝著隨從奉上的好酒,氣定神閑地張望,享受勝利的快感。
數萬的軍隊,以及安排好的內應,讓他穩操勝算。這座富庶的浣紗城,轉眼已是他的囊中物。
楚狂咬緊牙根,邊打邊退,眾多士兵包圍他,一塊兒擁入方府。
一聲嬌叱從後方傳來,嬌小的身影躍入戰局,姿態輕盈,銀光亂閃,撂倒無數士兵,沒人近得了她的身,一一落敗。
得到援助,他非但沒有高興,反倒氣急敗壞。
「你怎麼還沒離開?」他對著妻子吼道。
「你不走,我就不走。」她堅定地回答,雙眸閃亮。
南陵王挑起眉頭,看著圍困在花圃中的兩人。「兩個都別想走,給本王留下。」他冷冷地說道。
自從那日屈辱地被驅離,他就心懷怨恨,迫不及待想擒住這對夫妻,將先前受過的屈辱,連本帶利地還給他們。
士兵愈聚愈多,將兩人困在其中,他們手中的劍,在幾次輪攻後,刀刃早已翻卷,再也無法退敵。
舞衣劍法精湛,但畢竟體力有限,禁不住長時間的戰鬥,楚狂了心掛念著她,根本也無法再戰鬥。
正在危急的時候,一聲呼喝打斷戰鬥。
「住手!」女人的呼喊,伴隨著一陣濃烈的火藥味。雪姨左手持著火藥,另一手握著火炬,赫然出現在戰局間。
同一瞬間,舞衣手中的長劍被打落。她驚愕地抬頭,沒有想到,除了她與楚狂外,方府內還有人尚未離開。
楚狂眯起眼睛,迅速將舞衣拉到身後。他看著雪姨,表情仍舊嚴酷,並沒有放鬆。
士兵們全都僵住了,瞪視著雪姨手中的火藥,暫時止住攻擊,不敢妄動。
雪姨抬起頭。「南陵王,你答應過我的。」她緩慢地說道。
「我答應過什麼?」南陵王仍是好整以暇,啜著美酒。
「你承諾過,不會傷害舞衣,會迎娶她做妻子,在你們成親後,浣紗城還是由她統轄。」
簡單幾句對話,讓舞衣全身冰涼,她目瞪口呆,隻覺得頭皮發麻,視線凝在雪姨的臉上無法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