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最前頭的霍鷹擰皺濃眉,大手一揚,跟在後頭的人馬立刻停了下來。
小人影從山坡上跑了下來,跑沒兩步就跌一跤,跌倒之後又爬起來,繼續朝他們的方向飛奔過來,可是沒多久,又跌了個狗吃屎。
「那不是問兒嗎?」騎在寨主身邊的張家保眯起眼,確定來者何人。
「她在做啥?」狗仔七擰著眉,看著她跌跌撞撞。
蔣老二抓抓頭,思考了一會兒。「呃……大概……嗯……練習跌倒?」
此話一出,身後便傳來竊笑。
前方的問兒,仍是專心的跑著,沒察覺他們已經停下。她跌倒後又爬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於是,大夥兒全瞪大眼,瞧著她奔跑、跌倒,又再度爬起。
整段山路,她全照這方式前進,接近山腳時,她腳下一個跟艙,接著咚咚咚的滾下山坡,最後吧噠一聲的滾進一攤泥漿裏。
除了霍鷹之外,所有人全捧著肚子,發出毫無同情心的笑聲。
卿卿沾了一身泥水,又成了個泥娃娃,男人們的笑聲讓她尷尬得粉臉發紅。她掙紮著爬坐起來,用小手抹去雪嫩肌膚上的泥。
馬蹄聲接近,四條長長的馬腿踏到她身旁,她仰起頭,可憐兮兮的看著霍鷹。
「要想自殺,就給我滾遠些,別特地在我麵前表演摔斷脖子的好戲。」他冷著一張臉說道。
她粉臉更紅,輕咬著下唇。
「我——我不習慣走山路。」她小聲回答。
「你習慣用滾的?」他挑眉。
後方又傳來笑聲,霍鷹緩緩掉頭,墨色冰刃掃過眾人,笑聲瞬間消失,每個人全低下頭,不敢再把視線擱在兩人身上。
「你出寨做什麼?」他低下頭,看著一身是泥的她,發現那嬌小的身軀,因為浸了泥水,正在瑟瑟顫抖。
「我——呃,方大娘說,黑衫軍很厲害的,我很擔心,所以——」她說得吞吞吐吐,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察覺不少人身上掛彩,沾了不少血跡,看得出先前的交戰,肯定是戰況激烈。
狗仔七哼了一聲,雖然心有餘悸,嘴上卻還在逞強。「厲害啥?碰上咱們寨主,還不是夾著尾巴滾回挽紗城了。」
卿卿的臉色變得蒼白,顫抖得更厲害,一顆心好亂,不知該為哪個人擔憂。爭鬥的兩方,一個是她最敬愛的大哥,另一個,則是霍鷹——
縱使記憶恢複,但她心裏清楚,這會兒可不是實話實說的好時機,這些一人肯定不會樂於知道,她是楚狂的妹妹。大哥極可能是為了她,才與兵攻打山寨的。
「要不是方舞衣闖進來,寨主早把楚狂收拾掉了。」蔣老二撇撇嘴,想起那群剽悍的黑衫軍,就覺得一肚子火。
其實,這場戰役的艱難,遠超過他們的預期,黑衫軍驍勇善戰,的確不好應付,兩軍交鋒,纏鬥了大半天,依舊難以分出是哪方占了上風。
寨主原本已抽出響箭,準備讓楚狂死於萬箭穿心,但方舞衣的出現,卻讓他攻勢驟停,甚至收箭撤兵。
「寨主,為什麼要饒過他?」後頭有人嚷著。
霍鷹沒回頭。「方舞衣。」
「幹那娘兒們什麼事?」有人嘀咕著。
「這些年,有人會不時送食物上寨子。」霍鷹淡淡的說道。
「呃——那跟這檔事有啥關係?」大夥兒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臉困惑。
「那是方舞衣。」他簡單的宣布。
寂靜籠罩四周,半晌之後,男人們訝異的嚷了出來,吵成了一團。
「不可能,寨主,送食物來的是個年輕小哥啊!」
「她女扮男裝。」他認得那張臉,無論男裝或女裝,方舞衣的美貌總讓人印象深刻。
對於那個小哥,全山寨都感激極了,那些食物讓大夥兒即使在荒年,也得以溫飽。男人們議論紛紛,壓根兒想不到,那小哥其實是個姑娘家,更想不到,她竟是挽紗城的方舞衣。
這下好了,就算對楚狂再不爽,欠方舞衣的人情卻不能不還,也難怪寨主會突然退兵,沒跟黑衫軍一般見識。
狗仔七皺著眉頭,心裏還是不痛快。「但那家夥莫名其妙,說我們殺了他的人。」
卿卿咬著紅唇,咽下驚呼,雙手揪在裙上,扭成十個白玉小結。
大哥是以為,山狼殺了虎帳弟兄,又劫走了她,才興兵來報仇的嗎?
「那家夥說的,會不會是前些百子,咱們在山澗裏發現的那些屍首?」有人說道。
「喂,那又不是我們幹的!」
濃眉緊擰,陰騖的黑眸裏閃過些許光芒。
「派人去查清楚,是誰在九山十八澗裏作亂。」霍鷹簡單說道。
「知道了。」
他點頭,稍微彎腰,長手往泥水裏一撈,輕易就將卿卿撈上馬。
卿卿低呼一聲,身子陡然騰空,嚇得連忙環住霍鷹的頸項,怕會摔下馬去。
她纖細的手臂,交握在他的發尾處,柔馥的身軀偎在他懷裏,接觸到他赤裸的胸膛。屬於男人的熱燙體溫,以及淡淡麝香,包圍了她的全部感官,有著令她陌生的異樣刺激。
霍鷹看著她,神情高深莫測。
「你來做什麼?」
「我擔心你。」她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