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得知陸書瑾無意仕途,雙重打擊讓蕭矜理智喪失,分明心中不想,分明看到陸書瑾含水一般的眼眸和受傷的表情時心軟,卻還是不受控製地說出了傷人的話。
他知道這是他壓抑了自己太久,理智被反噬,所有情緒占據上風,讓他一味地隻想發泄。
可蕭矜心裏清楚得很,他知道陸書瑾半點錯都沒有,他喜歡跟葉芹往來,不想走仕途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沒有人能幹涉他的行為,也不該受任何人的指摘。
() 時至今日,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掩飾自己的內心。
從一開始看到陸書瑾扮作女子時的那一眼,他就心動了,那股隱秘的喜歡被他強行壓在心底,不要地用自己的聲音去否定。
他像是勸說自己一般,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喜歡男子,可每每想到那個耳邊有銀蝶翩翩飛舞的姑娘時,總是抑製不住地動心。於是他又將夢中的人與陸書瑾分開,企圖騙自己說兩個並非同一人。
可陸書瑾的抬眸低眼,笑容生氣,任何生動的表情,任何一次對視都讓蕭矜不受控製地回想他姑娘的模樣,那就是同一人,蕭矜再給自己多少暗示和寬慰都沒用。
尤其是陸書瑾安安靜靜地,眼角掛著淚痕地睡在那裏時,所有情愫都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於是蕭矜終於放棄,不再負隅頑抗,他低頭,吻上了陸書瑾,一個男子。
天知地知,隻有蕭矜自己知道,再無第二個人知道他對一個男子心動。
雖說當朝民風開放,貴族之中養小倌的並不在少數,京城之中的權貴尤其多,雲城倒不見多少。
但這種事情是決不允許在蕭家出現的,且蕭矜又是個死心眼的,他從不曾對誰心動,若是碰到了喜歡的人,定然是抱著共度一生的念頭。
然而陸書瑾是個男子,又如何能與他共度一生?若是蕭雲業知道了,怕是連夜從京城趕回來,先把他腿打折了再說。
蕭矜原本以為隻要他對這份情愫置之不理,總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去,但時間越長,情愫越濃,抽絲剝繭之後便是化不開的愛意,對陸書瑾的執念在悄然之間竟然已經到了無法開解的地步。
他心中翻騰著無比直白的欲望,想要將陸書瑾占為己有,像夢中那樣抱著吻上千遍萬遍,將他變為女子,困在自己身邊,哪裏都不準去。
如此陰暗偏執的想法被他藏在心裏,連同對陸書瑾的喜歡,整顆心都要膨脹得爆炸了,再也撐不住。
蕭矜吻上陸書瑾的唇,留下了懦弱的眼淚。
六
別無它法,蕭矜選擇了逃避。
從前在麵對任何困難時,蕭矜的選項裏從來沒有逃避,他總是能找到別的辦法解決,能力優越於大部分人,這才造就了他驕矜的性子。
但眼下這個問題,棘手到蕭矜完全無法處理。
逃避一法雖然懦弱,但稍微有點用,至少在見不到陸書瑾的那些日子裏,他稍微能靜下心來思考自己該如何處理。
蕭矜去了蕭家祠堂,雙膝一彎長跪不起,麵對著蕭家祖宗懺悔自己的罪過。
不吃不喝,直到雙膝失去知覺,最開始的疼痛過去,隻剩下了無盡的麻木,每一刻都在強撐著,備受煎熬。
但身體上的所有疼痛都不及內心中的萬分之一,他痛恨自己對男子動心,卻又在想起陸書瑾時,心中湧起暖流。而相思之苦更是難以消解,緊緊裹纏了他的心,扼住了他的呼吸,與他的理智凶蠻地撕扯在一起。
蕭矜如此折磨自己,短短十來日,就瘦得明顯
,憔悴不少。
季朔廷看在眼裏,並未挑明,隻送給他一件狐裘大氅,叮囑他注意保暖。
寒冬臘月裏,蕭矜如此折騰自己,不出意料地病倒了,迷迷糊糊之中,他又在夢中遇見了陸書瑾。
他瞧見遠處青衫少年走來,越走近,那張獨屬於陸書瑾的容貌就越明顯,於是心中細細密密的疼痛和歡喜一並湧出來,蕭矜呆愣地看著他走近。
到了跟前,他忽而一變,眨眼間又變成了穿著那身雪白銀裙的模樣。
這仿佛成了他的夢魘,緊緊纏繞著他沉入其中,往泥濘之中拽。
蕭矜掙脫不開,或者是不願掙脫,也唯有在夢中才能得到片刻的滿足和心安。
一場病過,蕭矜重回海舟學府,才得知陸書瑾已經搬回了甲字堂,那次的爭吵徹底拉開了他與陸書瑾之間的距離。
陸書瑾約莫是在生氣他那日的情緒失控,而蕭矜對於疏遠他的原因也隻字不提,身邊人都默認兩人決裂,唯有蔣宿沒有眼色,總是在蕭矜麵前提起陸書瑾。
他發過兩次怒之後,蔣宿才漸漸收斂,於是有一段時間,陸書瑾的名字被刻意避諱,在蕭矜的身邊消失了。
沒有陸書瑾的日子,仿佛是回到了從前,可總讓蕭矜的心空了一塊,無論用什麼都無法填補,越是在沒人的安靜地方,心中那片空地就越發明顯,冬日裏的風盡往心口躥,讓他難以忽視。
隻有在看到陸書瑾的時候,那塊空地才會短暫地被填上,不至於寒冬的冷風把他的心給凍僵。
在葉府相遇的那日,蕭矜總刻意去回避陸書瑾的目光。他發現陸書瑾瘦了,眼眸還是清亮的,但不如先前那麼有朝氣,仿佛也在因為什麼事煩心。
陸書瑾向來不好好吃飯,他為了省錢,甚至一日三餐都能用一張大餅來對付,根本不在意好不好吃,敷衍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