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瑾低低應了一聲。
“不過這天氣瞧著像是要下雪,你可要早點歸家。”她們又道。
像是慈祥的長輩,如此關愛和叮囑陸書瑾是從未感受過的,她抿了抿唇,心中生出一股奇怪的情緒來。
“去給四兒取披風來。”婦人朝下人吩咐了一聲,繼而又喊著她往堂中去,說是避風。
陸書瑾覺得這裏的風不冷,較之她那陰暗潮濕的小屋子,冷冰冰的被窩,盤旋不出的寒風,眼下的她穿著厚實的錦衣,柔軟光滑的狐毛圍著頸子,半點感覺不到寒冷。
但這兩個婦人卻好似愛護瑰寶一樣關愛她,硬是將她拉去了堂中,不多時下人取了一件墨色的織金大氅,其中一個婦人親手給她披上,係扣子的時候反複叮囑,“莫要在外麵貪玩,早些回來,凍病了可不好受。”
陸書瑾心裏蕩起一陣陣波瀾,抬眼看著麵前微笑的婦人,竟無比羨慕起蕭矜來。
這一句簡單的叮囑,一個輕而易舉的關心舉動,是陸書瑾一直以來渴望,在夢中都夢不到的親情。
門口備了馬車,陸書瑾上去,再次被裏頭的奢華給驚住。
“少爺,咱們去哪,季府嗎?”陳岸在窗子邊問。
陸書瑾想了想,說道:“去楊鎮?”
“哪?”
“楊鎮。”陸書瑾重複了一遍。
三
出了雲城,路上趕上半日就到了楊鎮,雖說陳岸等人並不知小少爺為何突然要來楊鎮,但自家少爺板著臉下達命令,他們也沒有不從的道理,於是馬車在午後抵達楊鎮。
楊鎮是個不大不小的地方,雖比不得雲城繁華,但較之村莊也富足不少,路邊並無奢華的亭台樓閣,來往的行人多是身著布衣,這一輛高大闊氣的馬車行駛在路上,自然惹得行人頻頻伸頭張望,低聲議論。
陸書瑾在馬車裏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到了楊鎮,她又下令讓人打聽鎮上柳氏的宅子,前去柳氏拜訪。
沒過多久馬車就在柳宅門口停下,宅門邊的家丁見狀連忙去稟報自家老爺。
陸書瑾被人扶著從馬車上下來,一抬頭,就看見麵前柳宅的門。
兩年前她被姨母大發善心要帶著一起去寧歡寺時,曾從這扇門中走過一次,那時候覺得這門十分高大,是她一輩子都無法逾越的高牆。
如今從蕭府出來,見過了蕭家那氣派的大門再來看這個,隻覺得再尋常不過了。
這世間門如此大,多的是陸書瑾沒見過的東西。
陸書瑾上前去,與家丁交談,表明自己想要尋一個叫做陸
瑾的姑娘。
她並未意識到這種突然來陌生人家之中尋人的行為極其不合適,身旁的侍衛則是慣常處理這些事的,立即輕車熟路地上前,亮出了蕭家的腰牌,報上家門:“此乃蕭將軍之子,特來你家尋人,速速我家少爺進去。”
蕭矜無官職在身,且沒有任何理由,如此闖入民宅找人是不合規矩的,但蕭矜的性子向來跋扈,慣常以自己的身世行混賬事,跟著他的護衛自然也熟練,不由分說就推開守門的家丁,恭敬地將小少爺給迎進去。
這種仗著家世為所欲為的事陸書瑾還是頭一次做,雖不該如此,但行事卻相當方便。
她抬步進去,身旁是四個腰間門佩刀的侍衛,陳岸跟在她的斜後方,一行人神氣極了,逛起別人家跟逛後花園似的。
家丁很快就圍上來,聽聞了來人的身份,又看見那人高馬大的侍衛和腰間門利刃,皆不敢上前阻攔,隻遠遠地在旁邊跟著。
柳宅此時正一團亂,陸書瑾來得正是時候。
隻見正堂前的空地上,幾個家丁圍著,當中站著一個身形消瘦的姑娘,穿著單薄的襖子,頭發隨隨便便紮著,此時腳下正踩著一個家丁的肩膀,雙手叉腰,凶蠻地罵著:“他娘的都是啞巴嗎?小爺問這是什麼地方!”
柳宣力和他夫人王氏站在眼下滿臉驚怒,身旁還有柳宣力的兒女,都是目瞪口呆的狀態。
陸書瑾一眼就看出站在人群當中的是她的身體。
柳宣力大怒,“放肆!你是瘋了不成?”
他話音剛落下,就看見一群陌生人大搖大擺地走來,頓時驚得瞪大眼睛,叫道:“這些人是誰?!家中下人在何處,為何將人放進來?!”
踩著家丁的那人轉身,露出了陸書瑾的那張瘦弱麵孔,隻是與從前大不相同,現在她的臉上滿是囂張和怒火。
陸書瑾知道,那具身體裏的人正是真正的蕭府嫡少爺,蕭矜本人。
他看見陸書瑾的一刹那先是露出驚嚇的表情,繼而大怒,一邊擼袖子一邊大步走來,指著陸書瑾凶道:“你這怪人,究竟是使了什麼奇怪的巫術,膽敢……”
他走到近處,立即就被身邊的侍衛給攔住,但他行動卻極為矯健,像是扭了一個奇怪的身法,一下就繞過了阻攔的侍衛,那小小的拳頭就這麼不由分說地砸在了陸書瑾的臉上。
她都還沒來得及說話,臉上一痛,登時捂著臉往後倒了兩步。
侍衛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趕忙上前一人抓住他的一隻手臂,將他整個人控製住按在地上,陳岸跳出來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出手傷我家少爺!待我押去官府,砍了你這作亂的手!”
“陳岸!反了天了,還敢指責起我來了!”被壓在地上的蕭矜氣得半死,用力掙紮了幾下,奈何這姑娘的身體實在虛弱,又大半天沒吃飯,方才教訓了一個家丁耗盡了力氣,現在根本無力抗衡這些侍衛。
所以方才打在陸書瑾臉上的那一拳,並不算很痛。
陳岸大驚,“你怎麼知道我的
名字?”
“睜大你的狗眼睛,看看清楚我是誰!”蕭矜大罵。
陳岸上前仔細一瞧,又後退兩步,大聲道:“我根本沒見過你!”
蕭矜轉眼,看向站在麵前的人,那人占著他的身體,頂著他的臉,露出一臉相當不聰明的表情,捂著臉呆滯地站著。
“你他娘也是啞巴?說話!”蕭矜從她凶道。
此人如此凶蠻,即便這張臉是陸書瑾的,也將她嚇了一跳,她用手輕輕揉了兩下臉,趕忙說道:“快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