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警察來吧。
警察一來馬上就能查出來的。
一直沒有作聲的王才突然開口了,不要了,不要找警察吧,他說,錢是我借用的。
咦咦,田二伏說,你偷了我的錢,這算是借用嗎?
哎呀呀,田二伏啊,王才一臉的苦惱,我急等用錢,實在等不及你回來了,再說了,我還給你留下二百塊的。你自己說過的,這筆錢你暫時也沒有什麼大用處,你隻要買點禮物帶回家給父母親就行了,所以我給你留下了二百塊。
咦咦。田二伏哭笑不得。
你自己說的,這筆錢你準備存起來的。
他要生小孩了。陸妹說。
你還給我啊,田二伏說,我要去幫助人家的。
咦,你要生小孩,什麼意思?王才說,你還沒有結婚呢。
他學人家城裏人呀,陸妹說,未婚先孕。
哎呀呀,你什麼不好學,就去學這個東西,王才說,你以為學學他們你就是城市人了?
你不要管我怎麼樣,田二伏說,你還我錢,你不要管我怎麼樣,這錢總是我的。田二伏說話的時候,他的心裏又浮起了馬小翠的形象,馬小翠臉色蒼白,跟從前不一樣了。
你這是偷錢,田二伏又說,你怎麼能夠偷我的錢?
不是我偷的,王才說,我也不知道你的錢放在哪裏,錢是小孩拿來的,他拿給我的。
小孩這時候正鬥著眼睛衝田二伏笑,田二伏瞪了他一眼,你是小偷,田二伏說。
嘻嘻。
你要被抓起來的。
嘻嘻。
你什麼時候偷看我藏錢的?
嘻嘻。
還幸虧小孩看見了,王才說,你叫我找,我還真找不到呢,誰想到你會藏在那種地方。
哪種地方?有人問。
王才和田二伏都沒有回答他。
你要還我的,田二伏說,你還我就不算你偷錢。
我還不出了,王才說,已經用掉了,要不是急用,我也不會去拿你的錢。
你要還我的。
還不出了。
你要還我的。
還不出了,王才說,田二伏你就給我點麵子吧,你又不急著用錢。
你偷錢是不對的,田二伏說,你要還我的。
還不出了。
他們的談判就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後來王才把別人都趕走了,就剩下他和田二伏,那個小孩呢一會兒進來,一會兒出去,歡欣鼓舞的樣子。
你要怪就怪小孩好了,是他拿給我的。王才說。
你要還我的。
還不出了。
你不還好了,我把你小孩抱走,賣掉。田二伏說。
你賣好了,賣了錢分一點給我啊,王才說,他現在的口氣有點像個無賴了。
嘻嘻。小孩說。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但一直沒有結果。
第二天早上王才老婆起來就沒有看到小孩在床上,咦咦,她想了想,昨天晚上小孩有沒有爬到床上來呢?她甚至有點想不起來了,因為每天都一樣地過日子,日子平淡無奇了,大家對日子也不會很在意的,昨天怎麼過,今天還是怎麼過,隻有一旦發生了什麼,才會想一想日子有沒有什麼異常。但是她想不起來了,好像小孩是和每天一樣爬到床上來的,也好像昨天晚上小孩沒有爬到床上來,即使是小孩沒有爬到床上來,也不足為怪的,因為小孩常常會在別的地方睡一覺,有時候會在灶間的柴堆上,有時候會在田二伏宿舍裏,在田二伏的腳。王才的老婆先到灶間的柴堆上看看,沒有,她又到田二伏的宿舍看看,也沒有,連田二伏也不在。但是王才的老婆不是要找田二伏,她是找小孩,所以田二伏不在屋裏,她是不會在意的。所以她又走了出來,現在要去叫醒王才了。
王才啊,她說,小孩呢?
咦咦,王才睡眼蒙矓地看看她,咦咦。
小孩到哪裏去了?
他會到哪裏去?王才不滿意地說,這麼早吵醒我。
後來王才反正也已經被吵醒了,就不再睡了,他起來四處看看,他會到哪裏去呢?
我問你呀。
一會兒就要來的。王才說。
但是他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小孩出現。王才現在有點認真了,他也想起了田二伏。問問田二伏吧,王才說,他會知道的。
田二伏也不在。王才老婆說。
他們又到田二伏的宿舍裏。
可能去買電池了。一個人說。
可能的,另一個也說,昨天晚上他的收音機嘶啦嘶啦了。
那麼到小店去看看。他們就到小店裏來,問過了,小店裏說,沒有呀,沒有來買電池。
怎麼會呢?王才說,就是經常來買電池的那一個呀。
我認得的,小店裏說,我認得他的,我曉得他聽收音機的,但是今天沒有來過。
咦咦,王才老婆說,又去洗頭了。
不會的,王才說,洗頭店要到九點開門。
他們的臉上開始露出焦急的神情了,他們在小店前說話,小店裏的人和周圍的人說,是不是他偷了你們的東西和錢啊?
不是的。
不是的。
那你們急什麼呢?
但是他人到哪裏去了呢?
那麼你們這麼急著找他幹什麼呢?他這麼大個人,又不會迷路的。
哎呀呀,他們的話再次提醒了王才和他的老婆。他們說,我們不是找他呀,我們是找小孩,我們小孩不見了。
那就是他抱走了。
他們的話把王才和他的老婆嚇了一跳,他們馬上搖頭了。
不會的。
不會的。
咦咦,他們說,你們怎麼腦筋轉不過來的呢?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一個人沒了,一個小孩沒了,那肯定是這個大人把這小孩抱走了。
就是呀,總不會是這個小孩把這個大人抱走了。另一個人說。
抱到哪裏去了?
抱去幹什麼呢?
那要問你們了,我們怎麼知道?他們說。
不會的吧?
不會的吧?
大家的思路往一條路上走了,就有點緊張了。喔喲喲,有一個人說,不要是拐賣噢。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喔喲喲,另一個人說,不要是綁架噢。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喔喲喲,不要是謀殺噢,再一個人說。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王才和他的老婆仍然在說不可能的,但是他們的心裏卻在打鼓了,他們被說得心中慌慌的,他們想起田二伏說過的,你不還錢好了,我把你的小孩抱走,賣掉。當時王才說,你賣好了,賣的錢分我一點。現在王才想起這兩句對話,他的心抖起來了。
哎呀呀,他叫起來。
快點報案去呀。又有一個人說了。
晚了你小孩就麻煩了,他們都一致地說。
也可能他帶他出去玩玩的。
也可能他帶他去買玩具的。
哎呀呀你們。他們說。
這樣王才和他的老婆就慌慌張張地回去了,他們把小店裏的人的想法和說法都說了出來,飯店裏的人就轟動起來了,他們很激動,開始議論紛紛。
想不到田二伏會做這樣的事情啊。
平時倒看不出他是這樣的人啊。
你們放屁啊,陸妹說,她是屬於堅信田二伏的一派,跟她意見相同的也有幾個人,持反對意見的也有幾個人,他們爭論起來。陸妹差一點要哭出來了,而且她說話就很難聽了,她甚至要罵人了。
喔喲喲,被陸妹罵了的人說,陸妹你這麼起勁幫他幹什麼呀?人家又不喜歡你的。
他不喜歡我我喜歡他。陸妹說。
嘻嘻。
笑什麼笑?陸妹說,反正我不喜歡你。
王才和他的老婆現在心裏隻是想著小孩,不知道小孩到底怎麼樣了,但是別人卻在為田二伏爭論,他們有點傷心,你們一點也不為小孩著急的,說田二伏有什麼用呢?
咦,他們說,怎麼沒有用?知道田二伏是哪樣的人,就知道小孩要不要緊了呀。
王才看看他的老婆,他的老婆也看看他。
報案嗎?
報案嗎?
他們仍然在心底裏希望田二伏突然出現,他牽著小孩的手說,哎呀呀,纏住我要買什麼什麼。
或者田二伏並沒有出現,小孩倒是從哪裏鑽出來了,他鬥著眼睛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可是他們一等再等,既沒有出現這一幕,也沒有出現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