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但她最終從原野裏逃了出來,並且踏上了來時的路,她不敢回頭,繼續向前奔跑。沒有了草叢的阻隔,黑暗之中透出些明亮,她的速度快了一些,但遠遠沒有她自己想象得那樣快。她到達了來時經過的村子,那條寬闊的大道現在眼前,街道兩旁的每一所低矮的房間裏都亮著燈,燈光穿過寬敞的院落射到大街上,每一個房子窗戶的玻璃上都映著一個人的身影,看樣子他正瞧著外麵。
太好了,這裏有光明。可是當她接近街頭相對的兩戶人家射出的光亮時,兩個房間裏的燈卻驟然熄滅。她向前跑去,眼前的燈總會在她到達之前及時熄滅,她越跑越快,燈也熄滅得越來越快,等到她跑出街尾最後一盞燈熄滅的時候,黑暗已經讓她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她要哭了,可是這有什麼用呢?還是留著力氣逃離吧。
憑著知覺,她居然來到了城市的邊緣,由於幾乎看不到東西她不得不停止奔跑,這讓她心中的恐懼急速膨脹,這意味著她要在這萬惡的黑暗中逗留更長的時間。現在她走起路來都踉踉蹌蹌,有時候會撞在牆上,有時候會踩到石頭,有時候甚至還會跌進路邊的樹坑。拐過一處街角之後她就什麼都看不到了,不得不將兩隻手伸到麵前摸索著前行。忽然間,她再次看到了前方的景象,有什麼東西散發著淡淡的虛化的藍光,從輪廓看來,像是一個人。他是誰?要去哪裏呢?他的出現讓她心中的恐懼減了不少,可是她又不禁為他擔心起來,他正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走來,而她的身後是黑暗的源頭,她要阻止他。
“不要再向前了。”說完這句話,她已走到了他的跟前。“天哪。”她驚叫起來,站在她眼前的的確是一個人,可是她看不清他的臉,而且他的上半身發著藍光,下半身已完全與黑暗融為一體。“沒有機會了,黑暗已經開始吞噬他了。”琴跑開了,她的世界重新陷入完全的黑暗。這種狀況在她經過城市街道的時候有所緩解,這裏沒有一個人,寂靜得令人毛骨悚然。兩側高樓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並且是黑暗的,隻有一棟樓的最頂端的一個房間的一扇小窗亮著燈,微微的光亮看上去像是從天上發出來的。這束燈光筆直地照射到對麵的樓上,在牆壁上留下一個圓形的黃色的斑點。
曆經艱辛之後,她終於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那塊由兩扇弧形牆麵圍成的廣場。她這一路無論是跑是走,速度總歸是極慢的,現在情況更加糟糕,她的腿幾乎無法邁動,手臂也變得僵硬,擺動艱難。加把勁吧,家就在前方。這裏的黑暗非常凝重,她看不清腳下的路,可是兩側牆壁上的畫像卻漸漸清晰起來,文字不見了,牆壁上從上到下從這頭到那頭,全都印著無數的一模一樣的畫像。等到她過了這廣場一半距離的時候,那畫像清楚真切地顯現在她麵前——原來畫像上的人就是她自己。所有畫像同時發出了一個聲音——太遲了,太遲了,太遲了……
她脊背發涼,汗毛直豎,幸運的是她已經走到了廣場的盡頭。她穿過了鐵柵欄上的洞,馬上就能回家了。也許是因為熟悉的緣故,她的動作變得迅捷,很快就到了台階下,她看到了自己家房間的窗戶,外麵一片漆黑,而裏麵卻一片明亮。
“你終於來了。”琴突然聽到這一句話,嚇得身子都癱軟了。她回過頭,看到一顆頭顱從那輛破舊的客車裏探了出來,她認出了他,他就是他們幼兒園的校車司機。
琴還在堅持,隻剩最後一步了。她跑到了樓下,從窗戶裏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她就要得救了。可是,她赫然發現,原先堆在樓梯口不遠處的一堆廢料變成了一個可怖的墳墓,墳前佇立著一塊由木板刻成的墓碑。那墓碑上的字也格外分明,上麵寫著:偉與麗之墓。
琴的恐怖感達到了極點,她幾乎是爬著進了樓梯口,樓梯長得沒了盡頭,她靠著樓梯扶手,艱難地,一步一步地挪動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看到自己家的家門。樓梯裏比任何一個地方都要黑暗,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還剩最後一點力氣,家門恰好出現在眼前,她叩響了家門,爸爸媽媽開了門,琴笑了。
爸爸媽媽站在光明之中,高大偉岸,他們說道:“既然你想出去,又為什麼要回來呢?”
爸爸媽媽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