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如非常痛苦,不知道為什麼,她常常想起徐媽的故事和徐媽的小侄子。她也不明白這些粗鄙的故事和那個不曾謀麵的故事裏的調皮孩子怎麼會給予她如此強大的動力,讓她做出了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多年以後回頭想想,仍覺得不可思議。
“爸爸,簡直難以置信。”中午吃飯的時候,她顯得很亢奮,“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能爬上十幾米的大樹,楊樹您知道的,表皮很光滑,所以一定得有力氣和膽量。”
“我知道了,惠如。”將軍對她的話並不感興趣。
“不,您不知道。”她第一次對將軍說不,將軍很吃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繼續說道:“我還沒說,您怎麼會知道他爬到樹上幹什麼呢?他本來要摸鳥蛋,但是摸到了一條蛇,一條紅花子,這種蛇是有毒的,我是沒見過,將軍您見多識廣一定知道吧。但是他沒有害怕,把它抓了出來,還在它的尾巴上係上一塊破布,點著那布,蛇就能跳起來。那條蛇被燒死了,他把它剁成好幾段扔到了河裏。”
“惠如,這些都是徐媽瞎編的,為了哄你開心。”
“是真的,徐媽從不說謊,您知道的。”她又繼續她的講述,“這還不算什麼,他和一個老師打了架,他竟然敢跟老師打架,天哪!他偷了老師的帽子,你絕想不到他對這帽子做了什麼,這一定是一頂讓人討厭透頂的帽子,要不然他怎麼會在裏麵塞上大糞呢?”
“惠如。”將軍臉上現出了嚴峻的神色。
“別說了,惠如。”賀公桓也勸她,他認為作為一個有身份有教養的淑女在跟長輩用餐的時候說出這樣一番話是不可理喻的。
“後麵還有呢!”他們的勸告一點也沒有奏效,“他把炮仗放進那頂帽子,帽子被炸碎了,帽子的碎片和糞便飛得到處都是。”
將軍把碗筷放在桌上,憤然離席,惠如還在後麵喊:“爸,您難道覺得這些故事不夠精彩嗎?”
賀公桓皺了皺眉眉頭,起身隨將軍而去,桌上隻剩她一個人。
將軍的話未必全要聽的,一直以來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現在想想,怎麼都找不出這樣做的理由。所以晚上的時候她出了院子,沒有通知將軍。她的幾個大學同學已經約了她很多次每一次都被她回絕,這一回她們終於能如願以償了。
他們始終無法忘記在學校練舞廳裏共舞的時光,惠如尤其如此。每次當她踩著那裏的木板,看著鏡中自己的身影,就會忘卻外麵的一切煩惱。因為她們的誠心和對舞蹈的熱愛,華夏大學的老師答應把練舞廳借給她們。雖然這裏不是她們的母校,好在人還是那幫人。同學們為惠如挑選了一件最華美的衣服作為她回歸的禮物。她們了解她,那件衣服不但尺寸恰到好處,而且深得惠如喜愛。她們都已接近中年,但同年輕時一樣美麗纖瘦,熱愛舞蹈的人不注重身材是犯罪。
她們在鏡子麵前站成整齊的一排,悠揚的音樂響起,瞬間注入她們的靈魂。她們的手臂、腿腳、腰肢、胸脯舒展收合,像是魚兒在安靜澄澈的水池漫遊,鳥兒在純淨高遠的天空翻飛。她們仰頭細細聆聽夜的喘息,手臂輕緩地撥攬月的光華,身體晃動似楊柳扶風,雙腿騰空如金鳳離梧。漸漸地,音樂變得急促,她們的動作、表情隨之迅速變換。春季田野裏野草的嫩芽瘋狂生長,到處都能聽到枝節拔高的聲音。一夜之間,田野翠綠,生命靈氣盈滿山川。她們的動作之疾,節奏之快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一聲驚雷撕裂天空,有崩山裂地之勢,一隻盤旋已久的雄鷹瞄準了獵物,電光火石之間疾馳而下,死亡降臨世間。音樂陡然變緩,令人猝不及防,刹那間,霧消雲散,晴空萬裏,幾隻落在溪邊枝頭的鳥兒低鳴幾聲,遠飛而去。幾個女伴重新整齊地站在鏡子前,如同開始時一樣,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