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華佗那邊繼續展開一封信,自顧自念了起來。
“大哥,在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咱爹已經去了,他得了重病,原本是想讓你寄些錢回來的,可距離太遠,已經來不及了。
你放心,我賣了家裏的老牛,給爹辦的喪事一點不比其他人家差,就是一直沒你的消息,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別人都說金山遍地是金子,可你為什麼從來沒往家裏寄過一文錢?
哥,你還活著嗎?給爹守完孝我也準備出去找活幹了,如果金山真那麼好賺錢你給我回個信兒,我去找你,如果不行我就去試試新金山,聽說那邊也有金礦。
我想把咱家的老宅子賣了,反正爹娘都已經不在了,閑著也是閑著,我看李家的兩兄弟從金山回來,穿的人五人六,大家都叫他們金山客,風光的很,你應該不會比他們混的差吧?如果能收到我的信,請盡快回複。”
賽華佗念完了這封信,那名叫楊自立的華工“謔”地站起,走近了道:“不對啊,刁爺,這信上是這麼說的嗎?我弟弟為何說我沒寄回去一文錢?
當時我來的時候,洋大人還說會給一筆安家費,在之後每個月還有五美元的工錢,那洋大人說都給我寄回家了呀,為何我弟弟給我爹辦喪事都得賣掉家裏的老黃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賽華佗將信收起,不耐煩道:“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我也想問呢,好了,下一封。”
“不是,刁爺,您幫咱問問,那安家費呢?每個月說好的五美金呢?為啥我弟弟一文錢都沒收到?他們把我們的血汗錢寄到哪兒去了?”
賽華佗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了一眼手中的下一封信,抬手道:“孫家老二,你爹寫信問你要錢呢,說你走了這麼長時間也不往家裏寄錢,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
那孫家老二也擠過人群,滿臉不可思議。
“不會呀,刁爺,我和自力哥一樣,每月的錢都是由洋大人替我寄回家裏的,而且走的時候說的很清楚,會給一筆安家費,那不是都簽了合同按了手印,怎麼現在突然說沒有呢?”
聽到有人提出這個問題,先前聽信的胡老三和陳迪也覺出不對來,他們家人信中也說了類似的話。
“刁爺,您和林肆爺不是關係很好嗎?他會說洋人的話,您讓他幫咱問問。”
“刁爺,幫咱問問吧,這件事可不是小事,我們這麼多人離鄉背井,每天當牛做馬一樣的幹活,為的不就是能讓家裏過好日子嗎?可到頭來,為什麼他們都沒有收到錢?我們的錢都哪去了?”
“對呀,我們的錢哪兒去了?不會被那些白鬼私吞了吧?”
“不能吧,他們不能這麼幹吧?事先都說好的,咱們說好的呀。”
看著人群逐漸開始騷動,賽華陀在心裏暗歎一聲,把信封收起,站起身道:“大家先別急,先別急,就像你們說的,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多工錢,不可能平白消失掉,是這,明天早上我找林肆爺,讓他幫咱問問白大人,大家放心,這件事一定得問清楚,要不然別說你們,就是我也不答應。”
賽華佗今天所編的信件內容,都是林肆提前交代給他的,其目的就是為了戳破華工們最後一道心理防線,那就是他們的家庭。
他們之所以在這裏逆來順受,任人揉捏卻不曾反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家人,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賺到錢榮歸故裏,成為家人的驕傲。
可現在,一封封來信都在說明,他們的家人根本沒收到一分錢,他們這麼久辛辛苦苦賣命賺來的血汗錢不知流到了哪裏。
這個消息讓華工們一下失去了最後一道希望,他們的內心終於開始焦急起來,而這個焦急的情緒還需要醞釀,一晚上的時間剛剛好,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