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誰知我們群眾遊行的時候,即督軍代表與洋資本家在租界大開會議,準備空前大屠殺的時候!

蕭大軍閥派他的參謀長(張什麼東西,我記不清楚了)虛詐地來與我們工會接洽,意欲探得負責任人的真相,好施行一網打盡的毒手。二月七日,總工會代表正欲赴會與張某開談判,時近五點多鍾,中途忽聞槍聲大作,於是江岸流血的慘劇開幕了!張某親自戎裝指揮,將會所包圍,開槍環擊。可憐數百工友此時正在會所門口等候消息,躲避不及;又都赤手空拳,無從抵禦!於是被亂槍和馬刀擊死者有三四十人,殘傷者二百餘人。嗚呼,慘矣!

我聞著槍聲,本欲躲避,不料未躲避及,就被一個凶狠的兵士把我捉住了。被捉的工友有六十人,江岸分會正執行委員長林祥謙君也在內。我們大家都被縛在電杆上,忍受一些狼心狗肺的兵士們的毒打,——我身上有幾處的傷痕至今還在!這時天已經很黑了。張某——蕭大軍閥的參謀長——親自提燈尋找林祥謙君。張某將林君找著了,即命劊子手割去繩索,迫令林君下“上工”的命令,林君很嚴厲地不允。張乃命劊子手先砍一刀,然後再問道:

“上不上工?”

“不上!絕對不上!”

這時林君毫不現出一點懼色,反更覺得有一種堅決的反抗的精神。我在遠處望著,我的牙隻恨得答答地響,肺都氣得炸了!唉!好狠心的野獸!……隻見張某又命砍一刀,怒聲喝道:

“到底下不下命令上工?”

這時張某的顏色——我實在也形容不出來——表現出世間最惡狠的結晶,最凶暴的一切!我這時神經已經失去知覺了,隻覺得我們被圍在一群惡獸裏,任憑這一群惡獸亂吞胡咬,莫可如何。我也沒有工夫憐惜林君的受砍,反覺得在惡獸的包圍中,這受砍是避不了的命運。林君接著忍痛大呼道:

“上工要總工會下命令的!今天既是這樣,我們的頭可斷,工是不可上的!不上工!不上……工!”

張某複命砍一刀,鮮血濺地,紅光飛閃,林君遂暈倒了。移時醒來,張某複對之獰笑道:

“現在怎樣?”

這時我想將劊子手的刀奪過來,把這一群無人性的惡獸,殺得一個不留,好為天地間吐一吐正氣!但是,我身在縛著,我不能轉動……又隻見林君切齒,但聲音已經很低了,罵道:

“現在還有什麼可說!可憐一個好好的中國,就斷送在你們這般混賬王八蛋的軍閥走狗手裏!”

張某等聽了大怒,未待林君話完,立命梟首示眾。於是,於是一個轟轟烈烈的林祥謙君就此慷慨成仁了!這時我的靈魂似覺茫茫昏昏地也追隨著林君而去。

林君死後,他的一個六十多歲的老父及他的妻子到車站來收殮,張某不許,並說了許多威嚇話。林老頭兒回家拿一把斧頭跑來,對張某說道:

“如不許收屍,定以老命拚你!”

張某見如此情況,才不敢再行阻攔。這時天已夜半了,我因為受繩索的捆綁,滿身痛得不堪言狀,又加著又氣又恨,神經已弄到毫無知覺的地步。

第二日醒來,我已被囚在牢獄裏。兩腳上了鐐,兩手還是用繩捆著。仔細一看,與我附近有幾個被囚著的,是我工會中的同事;他們的狀況同我一樣,但靜悄悄地低著頭在那裏落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