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也起身,對宋皇後還了一禮,道:“無妨,聖人隻管回宮靜養,不必再多想什麼,奉行‘無為’最好。還有,聖人對趙光義不妨表麵恭順,萬不可對他表露出敵意與排斥來,如此,或可保住聖人同皇子一世平安無虞。”
宋皇後點頭道:“華洋明白了,多謝姐姐指點,姐姐保重吧,華洋告辭。”
送走了宋皇後和德媖,心兒禁不住心中沉重,心情複雜。暗自想道:自己同皇上的私密來往,原以為不會再傷及他人,可到底還是傷到了無辜。華洋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可卻成了宮中又一個犧牲品……可是這又該怪誰呢?怪自己嗎?怪皇上嗎?真的是天意弄人……
思量再三,心兒決定托德媖帶話給皇帝,要他以後沒什麼特別的事不必再來紫雲觀了。德媖將此話轉告給皇帝,皇帝也知道了宋皇後曾去拜訪過心兒的事,便知道心兒怕傷害到宋皇後,自己也對小皇後懷有愧意,便當真收斂了些,強忍著思念,不再去紫雲觀密會心兒。
幾個月的時光倏忽過去,新年又一次來臨。
紫雲觀裏的大年夜別有一番風味。幾十名道姑穿上雪白色的鶴氅聚在一起唱經祈福,又一起動手做出各自的拿手好菜,做了一大堆豐盛熱騰的年夜飯。雖然都是素食,但是菜品和口味卻比以往豐富許多,琳琅滿目地擺了好幾大桌。靜明道長還允許大家喝了點兒米酒。大夥熱鬧而盡興地飽餐一頓之後,心兒同幾個年輕道姑又一起動手紮了上百隻大紅燈籠,點了紅蠟燭放在裏麵,將最大的兩隻印有八卦陰陽圖的西瓜燈掛到道觀門口,每位道姑的房門口也都懸掛了一串串的星星花燈。如此整座道觀便變得熒紅通透,如同碩大的紅光閃閃的琉璃製品。世俗的節日氛圍與宗教的神秘氣息恰到好處地糅合在一起。
若雲又鬧著讓心兒教她剪窗花。心兒便拿了一些紅紙手把手地教她剪出一樹梅花,再剪出一隻梅花鹿和一隻仙鶴,還仿著若雲的樣子剪出一幅她的小像。若雲看著那活靈活現的小像禁不住喜笑顏開:“太像啦太像啦!心兒姐姐,你的這雙手怎麼如此靈巧呢?真是羨慕死若雲啦!”
心兒微微一笑道:“是師父教我的。”旋即又斂去笑容有些傷感,“差不多一年沒見師父了,我真是有些想念她了。”
“不如姐姐剪一幅師父的小像吧!這樣就當是見到她了。”若雲道。
“是啊,雲兒說得對。”心兒點點頭,當真低下頭,手持剪刀和紅紙,極其認真地剪出了一幅紫虛的小像。
若雲將新剪的小像歡天喜地捧在手中,笑道:“姐姐的手真的是太巧了,我真像是見到師父一樣呢!”
心兒心中一動,突然間特別想剪一幅皇上的小像,又不好意思當著若雲的麵剪,便故意打了個哈欠,道:“若雲,姐姐有點累,想歇下了,要不明日我再接著教你剪窗花吧?”
若雲爽快道:“好吧好吧,姐姐累了就早點歇著吧,若雲也回去了。姐姐睡好。”說完,若雲轉身走了,將門輕輕掩上。
若雲走後,心兒馬上重新拿起紅紙和剪刀,低頭抿嘴,很快剪出了一幅趙匡胤的小像。對著那小像看了半晌,忍不住低頭吻了下去。已經整整四個月沒見他了,心中的思念幾乎滿到要溢出胸口,那思念動不動就幻化成不安分的小獸,齧咬著她的五髒和骨肉,沒完沒了地折磨著她、蠱惑著她,使她備受煎熬。有時候竟是徹夜難眠,早上對著銅鏡一看,兩隻大大的黑眼圈猙獰地出現在眼睛周圍,敷了厚厚的蜜粉也覆蓋不住。
回頭想想自己這些年,自從十六歲上認識他愛戀上他,思念這碗比藥汁還苦的苦水便成了家常便飯,幾乎日日都要喝下一大碗。隻是這思念的苦水滔滔如海,不知何時才能飲盡呢?佛經上說,貪愛為苦。是自己太貪心了嗎,還是老天對自己太刻薄了?她禁不住自憐自艾起來,對著那小像流起眼淚,淚水如同夏日的雨滴般滾滾垂落。
想著想著,又難免怪怨起皇上來。怪他說不來便真的不來了,連封書信也沒有,如此幹淨利索,是當真將自己忘於腦後了嗎?
又覺不對,看著鏡中快要思念成疾的自己,指著自己的鼻尖罵道:“清心啊清心,這麼多年的清修算是白費了,怎的才數月不見你就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子?真是沒出息!”可是這越罵心裏竟越發委屈起來,眼淚衝紅了眼圈,忍不住又落了下來。
她就這樣一直折騰到二更時分,眼淚才止住。將那被淚水淋濕的小像扔到桌案上,昏昏然躺到床上,正要闔眼睡去,突然聽到幾聲輕輕地叩門聲。
“誰?”她陡然一驚,屏住呼吸。
“是朕。”的確是他的聲音。
心兒忽地起床,下地開門,隻見皇帝身著暗紫色的貂皮裘衣正微笑著長身玉立在門外。
“這麼晚,你怎麼來了?”心兒將他讓進房內,驚喜問道。
皇帝將她緊緊抱住,在她耳畔哈著熱氣道:“沒辦法,宮裏的年夜飯吃到午夜方散,朕想你想得實在難以入睡,頭疼得不行,隻得悄悄來看你。”
“真的頭疼了呀?要不我給你按按吧!”她心疼道。
“不必,隻要一見到你,頭立刻不疼了。原來聽別人說這世間有相思病,還不大相信,現在是實實在在相信了,原來相思真的可以成病,發作起來還真是要命呢!這病除了思念著的人能治,別人是無論如何治不了的。真是奇怪啊!”他無限感慨道。他將她橫著抱起,輕輕放於床上,一個餓虎撲食,撲到了她身上,一邊狂熱地親吻著她的麵頰,一邊道:“心兒你便是朕的藥,朕要將你含在嘴裏吞下去……再不見你,朕真的要駕崩了!”
心兒在他身下笑得不行,二人狂熱纏綿到五更時分方休……
心兒催他回去。皇帝慵懶地躺在她身側,軟綿綿道:“不急,今日不用上朝。不過是一些老臣會到宮裏去拜年,一般要將近午時才到。朕還可以在這裏睡上一會兒,這些天實在太忙太累,連個喘息的機會也沒有。過了年,又要準備向後唐開戰,就會更忙更累了……”說罷,閉上眼睛,呼呼打著鼾香甜睡去。
心兒不忍心叫醒他,任他好睡。自己悄悄起床洗漱。
天光大亮,皇帝還在酣睡。心兒正要將他叫醒,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心兒姑姑,心兒姑姑,起床了沒有,我給你拜年來了!”
是德媖。心兒嚇了一跳,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開門便讓她看見自己的父皇睡在她床上吧?這成何體統?
她隻好清了清嗓子,道:“我還沒起來呢,昨夜睡得太晚,你先去前堂燒香祈福去吧,待會兒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