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順娘回過神來,不知被人推著走了多遠,停在一家陌生的金店門首。
邊上聚著兩三個閑漢,見順娘佩金戴玉,衣飾華貴精致,孤身一人左右逡巡,互相打了個眼色,其中一個搖搖晃晃走過來,涎著臉笑問:“小娘子孤身在此,可是等人?”
順娘見此人流裏流氣,眼中有些淫邪之色,心中害怕又警惕,把頭扭過一邊,隻不理睬。
其餘閑漢見狀哄笑起來:“好倔強的性子!小娘子如此好顏色,必是和哪家公子暗約私期,哪裏看得上打秋風的,偏你多嘴多舌問個不休,自討好大沒臉。”
那閑漢被諷得惱羞成怒,見順娘擰著臉不看他,抿嘴蹙眉的神態別有一番動人,心下動火,硬是伸手過來欲扳順娘下巴。
順娘一掌擊在他手上,退後一步,暗暗摸了塊石頭在手,心下打定主意就算拚著大喊大叫起來丟臉,也不讓這人占了便宜去。
“咄!咄!”就在雙方似鬥雞般互瞪的時候,一個挎著籃子的賣花婦人從牆角拐出來,一路揮著手,巴掌在閑漢頭上劈劈啪啪作響,“光天化日之下一群漢子欺負一個小娘子,你娘要是知道,臊也臊死了!”
閑漢瞪起眼睛正待找麻煩,見那婦人比他還高出大半頭去,身高體壯,胳膊有他大腿般粗,頓時矮下半截,嘴裏嘟嘟噥噥不知說些什麼,拐了個彎回到同伴中去,轉過背不看這邊。
賣花婦人伸出另一隻手牽著順娘,把她帶到另一邊站定,笑道:“小娘子貴姓?我姓王,若不嫌棄叫我一聲二嫂子罷了。”
順娘見這婦人雖然說話粗聲大氣,然而態度豪爽親切,又為救自己於危難之中,她心裏正是酸澀交加又六神無主的時候,就把這婦人當作了親人,眼中差點滴下淚來,抽抽搭搭地道:“我姓顧,叫順娘……”
王二嫂伸手拍著她後背,語氣頗為諒解地道:“唉,唉,別哭,與家人合氣,想不開跑出來了罷?富家小娘子,十個八個都是這樣,你家人在哪?可還認得路?”
順娘泣道:“我不曉得他們都在哪裏。”
“這可如何是好。”王二嫂皺起眉,“不若這樣,你先去我家休息一下,我讓家裏人替你四處問問,實在不行我再帶你去報官。”
王二嫂帶著順娘一路往巷子裏去,這一片道路複雜,巷道處處相連,如蛛網一般,她們走過的這一段多是人家的後門,戶戶閉著門扉,一路行來除了她們沒有半個行人。
轉了不知多少個彎,王二嫂停在一處院門前,甫一開門,門口探出兩個漆黑的狗頭,齜牙咧嘴好不怕人,衝著順娘一頓狂叫。
順娘嚇得退了幾步,王二嫂一邊安撫狗一邊招呼她:“看著怕人而已,不咬人的,快進來罷。”
順娘拉開些距離,才得以打量這個院子,光禿禿的石砌院牆比其他家高出一大截來,院裏空蕩蕩的桌椅曬架俱無,門口狗吠了這麼許久都沒有一個人出來望一望,全然不像個平常住家樣子。
順娘心中害怕,推辭道:“不必麻煩王二嫂子了,我出來這許久想必家人心中著急,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向嫂子道謝。”
王二嫂臉上橫肉滾動起來,扯出一個猙獰的笑:“你哪裏知道家人在哪裏?還是乖乖進來罷,我家中可好玩。”
順娘見王二嫂子黑壓壓的身影逼近,比方才被閑漢糾纏更無計可施,此時身邊驀地傳來一個微微沙啞的聲音:“王二嫂子又做這等拐帶的勾當了,不怕人家家中找上門來麼。”
順娘如聞綸音,回頭隻見一個少年靠在牆角,穿著藍布短衫,腰係紅帶,身材單薄修長,正是剛才河上救人的水手。
王二嫂冷笑道:“霍家小子,你休他娘的撒狗屁,老娘幾時做過傷天害理的營生,再滿嘴胡沁,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隨著她的話聲,兩隻大黑狗喉中發出低沉的吼聲,伏在門上作勢欲撲。
少年走過來站在順娘和王二嫂中間,身體有意無意地把順娘擋住,笑道:“好大的火氣。王二嫂子,我與你說件稀奇事,我那天和順哥他們看到一個人大半夜在後院樹下鬼鬼祟祟,不知道埋什麼物事,我們還道哪天有空去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好寶貝。”
王二嫂臉上神色變幻,許久勉強笑道:“至多不過埋幾壇酒罷了,有多稀罕。”停了停又道:“那你是要帶這小娘子走了?”
“嗯。”少年臉上笑容不改,“我方才在河上見過她家船,想必家人就在左近。”
王二嫂不情不願地讓出路來,少年仿佛認識多年的老友般朝順娘招手:“我們走罷。”
順娘心中不知該不該相信這萍水相逢的少年,但留在王二嫂處更是大大的不妙,一咬牙,跟在少年身後離開了。
姓霍的少年一邊走一邊對順娘道:“你膽子可真大,敢跟著出名的王二拐子走,不怕被她害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