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英遲疑地道:“有倒是有,論起來和我家還有點親戚關係,我都要叫她舅奶奶的,與她丈夫二人都說是火居道士,平日裏也給人算命看風水,做些法事,或許是不甚靈驗,知道的人也少。我娘說他們私下裏裝神弄鬼的事也不少幹,不讓常跟她家來往。”
順娘喜道:“就要這般的。她家中可遠?”
“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
順娘一把將春英拉起來,急衝衝往外走去,邊走邊道:“快帶我去,我翻身的契機,就著落在你舅奶奶身上了。”
春英的舅奶奶家從院外看隻是尋常農戶,進去才知道別有洞天。當門一麵暗八仙的照壁,門外兩排五行色令旗,把十步見方的小院插得沒下腳處;堂屋門框上高懸一枚黃澄澄的大銅鏡,左右兩壁相對掛著兩幅八卦,當中牆上供著老子騎青牛圖,地上一隻老大的烏龜慢慢爬來爬去。
順娘見那老君圖前供著一盤李子,心中就有數了,走上前去行禮道:“晚輩見過兩位真人。”
春英的舅奶奶本姓戚,夫家姓莫,夫婦二人平日以出家人自居,在家互相之間也以本姓相稱,互道師兄師妹。
兩位道長在家閑坐,見春英忽然領進來一位靚妝麗服的小娘子來,對他們口稱“真人”,猶是江湖走老,也被這頂高帽砸得老臉一紅,忙站起來道:“這位小道友客氣了,快請坐,今日來找我們,可是有什麼要事?”
“貿然來訪,晚輩也知道很是唐突,隻是心中有個長久以來的願望,還望真人相助。”順娘模仿著瑾娘平日裏的樣子,露出雙眼亮晶晶的神情來,“晚輩家中祖父,雖然家財萬貫,享盡人間富貴,然心慕大道,潛心修煉多年,現在隻缺高人點化。晚輩隻求能助祖父一臂之力,今日聽我這小姐妹說兩位真人乃是得道的高人,特地來替祖父求個仙緣。”
戚道人夫婦道行不知如何,聽話聽音的本事是一等一,話不過半就知道順娘來意,見有生意上門,笑眯眯地問道:“那不知小娘子想要怎樣的點化?”
順娘微微一笑,將事情細細說來。戚道人一拍手:“包在我們身上,小娘子你就等著看吧。”
過了三日,一個老道從長街那頭緩緩踱來,在顧府門首站定,拿出魚鼓來唱道:“蒼穹星鬥轉,人間四季分。倒出函關去,今日還舊來。”路人見這道士舉止奇異,紛紛停下來看他。隻見他身披遍繡鬆鶴的紫色法衣,頭戴月冠,身背雌雄雙劍,手持拂塵,腳蹬雲履。看容貌鶴發童顏,三縷飄飄灑灑的長須,看身形不算高大,卻聲如洪鍾,唱聲遠遠傳了出去。
時人崇仙修道的多,見到這麼齊整一個道人,一下圍了有兩三層,交頭接耳地議論,“仙師”“高人”之聲不絕。
顧府的管家見門口喧嘩,出來看到這麼一個老道站在當地,也不敢怠慢,上前恭恭敬敬地問道:“不知道長有何指教?”那老道微微一笑,甩著拂塵道:“爾等沒有緣分,我隻和你家老官人說話。”
管家見道人說話甚不客氣,招了招手又叫出兩三個家丁來,圍住道人道:“我家老官人輕易不見客,更不見那起亂七八糟的江湖騙子。”
老道人臉上毫無懼色,也不知怎地,眨眼間揮手甩出一張黃符來,拔劍一指,黃符在管家臉前炸出一團火焰來,冒出一陣白煙。
那管家大叫一聲,仰麵朝天跌倒,其餘人也倒退一步,再不敢出言不遜。這陣騷亂很快報了進去,顧老官人聽說了親自出來,對老道人打了個稽首道:“是何方仙長前來,有失遠迎,請勿見怪。”
老道人回了一禮:“吾師乃一氣化三清太清居火赤天仙登太清境玄氣所成日神寶君道德天尊混元上帝,世人稱老君的便是。吾乃師尊座下一小童,昔日吾師倒騎青牛出函穀關得成大道,遍封眾尊者時這青牛卻投胎去了,吾師算到正投在老官人家中,還望老官人放我師兄與我歸去共證大道,若得成全,必有後福。”
顧老官人笑道:“既為同道,自然義不容辭。隻是我家欄中有牛七八頭,如何得知哪位是道長師兄?”
老道人道:“這有何難。昔日我師兄與我朝夕相伴,畜物更有靈性,若與我師兄弟相見,必有恩愛感情在,自然與別牛不同,我願與老官人同往相看。”
顧老官人帶老道人去到牛欄前,放出群牛,老道人凝目看了一會,徑直走到一頭獨處的大牝牛前,脫下冠帽,涕泣著跪在牛前道:“師兄受苦了!今日就可歸去,不必獨自在俗世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