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1 / 1)

那時覺得這樣的日子什麼都好,如果夫妻二人能就這麼過一輩子,也是圓滿了。

不過我雖不急,她卻有遺憾。成親三載,尚無孕妊。

——我若能有子,拿什麼換都行的。

聽著她的話我隻覺得好笑,如今大家都還年輕得很,子嗣之事有什麼著急。

——拿我換,你舍得嗎?

我原隻是玩笑,卻不妨一語成讖,她是真能舍得我。

等到她終究懷上了時,我隻覺高興,想了很多以後如何教育兒子。這孩子來得不易,她定要當慈母的,那我就當嚴父罷。

因此,當那一天我聽到兒子的哭聲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告知她性命危急時,一瞬間呆若木雞,什麼也反應不過來。

等到回過神來衝到她麵前時,已是人世相見的最後一麵。

——今年還沒來得及看桃花。

握著她的手我顫抖的無法言語,她卻依然能夠言笑晏晏。都到了這時候,她依舊還是這麼不直率。

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想要活著,想要陪我繼續走下去,想要看盡世間的風景和春夏秋冬的花。

這麼想著,我心裏越發撕扯的疼痛。

——今日對君無別語,莫叫兒女衣蘆花。

那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終是舍不下罷,剛出生的孩子,不能白首的丈夫。

她走的那一刻,窗外雷聲轟鳴,大雨傾瀉如注。我把一生所有的眼淚,都留在了送別她的這場雨中。

其實她並不是特別美,細眉修眼,隻不過堪堪清秀。

在她之前我見過很多美人。善解人意或者溫柔體貼,皆是明眸善睞,冰肌玉骨。

隻是在她離開之後,我的眼裏就再也不能看到其他人了。

我無法為她做到一生隻穿一次喜服,隻飲一盞合巹酒,也無法繼續“白首不相離”的舊諾,唯有把內心為她封存起來,獻祭在她棲身的那些歲月裏。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縱斯人已逝,然深情難改。

就像在新婚夜過後的第一天,她將象征著自己,還沒燃盡的鳳燭吹熄一樣,她走後的那一場雨,將我餘生的炙熱也一同吹熄了。

心肺一並都是冷的。

所有的愛別離,恨長久也都隨著她深埋黃土,曾經的紅顏就留在歲月最美的那一刹那。

宣紙上斑駁的畫影,青石碑上冰冷的鐫刻,祠堂裏眾多牌位添了林陳氏的那一個,這些都成為了一個臨水照影的符號,將我的生命劃分為前半生,後半生。

隻是前半生冗長,看著一個人的笑容就能夠地老天荒,恨不能須臾白首。

後半生短暫,隻餘下作繭自縛。

外麵雨點擊打著青石階,合著風聲聽起來,如泣如訴。

你聽,這字字句句都是悼亡者之歌。

死生契闊。

此生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