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揖蒙垂國士恩壯心剖出酬知己3(1 / 1)

長揖蒙垂國士恩,壯心剖出酬知己(3)

——赤心用盡為知己,無論是彗星般的荊軻,還是螢光般的高漸離,他們都是懸在黑暗的長空的彩雲追月。

而如此“提攜玉龍為君死”的壯舉最慘烈的莫過是軹深井裏人聶政。

一開始,因老母在,未肯答應嚴仲子屢屢相請,而後,待老母去世,為嚴仲子之情慨然赴請:“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遠千裏,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壽,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賢者以感忿睚眥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

而後,聶政為嚴仲子刺殺仇家成功後,“自皮麵抉眼,自屠出腸,遂以死!”

也就是說,他怕連累別人,在殺死仇人成功後,剝掉自己的臉皮、挖掉眼睛,剖開肚子把腸子拉出,如是自毀其容及身而死。

大悲大義哉!

然而,悲劇並沒有在此截止,當聶政被暴屍於市,懸賞千金求問其為誰家之人時,他的姐姐得知他的死訊,竟不肯埋名獨自偷生,尋屍而至,伏屍哭極哀,高呼:“是軹深井裏所謂聶政者也。”

因為,她要讓弟弟名正言順地死去,方不負其大義:“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

而後悲死在聶政的身旁——我甚至懷疑之前,她大概就已經服了毒藥,為了讓這場壯舉更加輝煌,而不惜以己之身作一滴油在其弟燃起的熊熊火炬的燦爛光華中焚滅自己。

而後有評論:“鄉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誌,不重暴骸之難,必絕險千裏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

意思是如果聶政當初知其姐姐不能忍受苛且偷生,知道其姐姐必定跨越艱難險阻千裏跋涉來顯露他的名字,讓姐弟倆人都被殺戮於街市,那聶政未必就敢於為嚴仲子獻身。

然而,這個如果沒有發生過,長空之上,唯見義薄雲天的彩雲追月。

這些壯士,無論是隻會擊築的高漸離還是隻會做屠夫的聶政,還是隻有婦人之見的聶政的姐姐,他們都隻是一個小人物,然而,他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地站出來,慨然赴死,彰顯自己的名字高懸大義之旗。

他們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在中國的曆史長空上為抬頭仰望的人們彪炳一個義字。

這樣的義士,綿綿不絕,他們是唐詩裏的《劍客》:“拔劍繞殘樽,歌終便出門。西風滿天雪,何處報人恩。勇死尋常事,輕讎不足論。翻嫌易水上,細碎動離魂。”

用張承誌的話說,他們“在古代的東方樹立了一種極端的英雄主義和浪漫主義。”

而他們更是《彩雲追月》的作者和那千千萬萬抗日的誌士。他們所高懸的大義之情,早已超越這些俠客“士為知己者死”的螢光般義舉,他們鋪開自己的鮮血作錦旗,為一個民族為了你我舍生忘死,他們若朗鏡懸空,照亮中國的前程,讓這中國的夜有了光就有了希望——

這首曲的作者任光在參加抗日的新四軍後壯烈地死於皖南事變,而他完成的最後一首曲是《別了,三年的皖南》:

前進號響,大家準備好,子彈上膛,刺刀出鞘,三年的皖南,別了!目標揚子江頭,黃河故道……

聶耳譜寫了無數振奮民族之魂的歌曲之後,溺死於日本,郭沫若曾書題“人民音樂家聶耳之墓”碑和墓誌銘:“聶耳同誌,中國革命之號角,人民解放之聲鼙鼓也。其所譜《義勇軍進行曲》,已被選為代用國歌,聞其聲者,莫不油然而興愛國之思,莊嚴而宏誌士之氣,毅然而同趣於共同之鵠的。聶耳呼,巍巍然,其與國族並壽,而永垂不朽呼!聶耳同誌,中國共產黨黨員也,一九一二年二月十四日生於風光明媚之昆明,一九三五年七月十七日溺死於日本鵠沼之海濱,享年僅二十有四。不幸而死於敵國,為憾無極。其何以致溺之由,至今猶未能明焉!”

這些誌士在誓將死裏求生路裏,拚將十萬頭顱血,欲把乾坤力挽回。他們力圖在黑暗的中國裏,以己之光,驚醒國人,所以章太炎要說:“無奮雷之猛迅,則萬蟄不蘇;無蒲牢之怒吼,則晨夢不醒;無掀天揭地之革命軍,則民族主義不伸。民族主義不伸,而欲吾四萬萬同胞,一其耳目,齊其手足,群其心力,以與眈眈列強競爭於20世紀大舞台……”

而如今,再聽彩雲追月這首曲,隻覺這中國的人間好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