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時間猶如流水。邱妍若的身體每況愈下,墨離在蕭晚疏的要求下來見邱妍若。墨離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接近死亡,如此接近一份別離。每靠近房間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從來沒有覺得生命如此寶貴。
活著如此重要,墨離一直覺得有時候活著真的很辛苦,生不如死不如死去。可是在這一刻,所有這些曾經的輕生的念頭或想法都被打破,活著才是最難的。想要拚命活下去卻無能為力的無奈以及酸楚,像一把匕首直插人心。
墨離輕輕推開門,走到床邊坐下,靜靜地凝視著沉睡中的容顏。如花的年紀,除了些許蒼白,看不到蒼老與絕望。墨離想一直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邱妍若終是自己醒覺。看到墨離,亦不驚訝,隻淡淡說道:“你來了呀!”
墨離隻是點點頭,微微一笑,“是呀,我來看你了。”
“想不到鼎鼎有名的冰梨公子竟是女子,我知道為何晚疏願在你門下了。”
“晚疏不過是被我糊弄罷了。”
“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找你來隻為了能安心地走。”
“別想那麼多,我已經讓墨陽去墨竹找我師傅了,很快就會沒事的。”
“墨離,不用安慰我,那毒無解,我明白的。這是注定的。”
“什麼話,不要亂想,沒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
“墨離,你…你聽我說。”邱妍若咳嗽了幾聲,略帶急促而又斷續地說。
“你說,我聽著。”
“玄機子,你該知道的吧!他說過的話,占過的卜,沒有不準的,不是機緣不會遇到。”
“什麼?竟是玄機子?”
“所以,你該明白了吧?我與他注定無法長相廝守,既然注定有一個人要離開,我希望是我,隻能是我,我要他帶著我的愛堅強勇敢地活下去。”
邱妍若細細跟墨離訴說了遇見玄機子對的過程,墨離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女子竟是用生命來捍衛自己的愛和保護自己的愛人。
語畢,兩人都是一陣沉默,各自陷入思緒。半響,她從懷中掏出那管翠綠的碧玉簫。清脆欲滴的碧玉依然鮮亮,上麵有些許幹涸了的血跡。蕭晚疏曾帶著它出生入死,他說要把碧玉簫送予自己唯一認定、要與之攜手老去之人。
然後,現在這根碧玉簫在邱妍若手裏。弱水三千,我隻飲一瓢。從此以後,蕭晚疏再也不吹xiao,再也沒有蕭。
蕭不再蕭,隻因為認定了,她是唯一,她是至愛。沒有了她,簫聲又該吹給誰聽呢?即使人世間有百媚千紅,唯獨你,是我情之所鍾……
邱妍若冰冷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這跟碧玉簫。
深情的、雋永的,伸手,一遍又一遍撫mo著碧玉簫。
唯一的,獨一無二的,
碧玉簫。
“我走後,化骨成灰,跟這碧玉簫放一起,長眠於斷崖下……”
“那晚疏呢?”墨離脫口而出,她很懷疑邱妍若一旦離去,蕭晚疏馬上就會跟著她去。
其實不單她懷疑,所有人都有這種想法。邱妍若沉默了片刻。之後,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瓷瓶,聲音飄渺的仿佛從天際傳來。
“這瓶藥叫‘落花’,能抹去一個人記憶深處最愛之人。我走後,你就讓他把藥服下……”
墨離的手在顫抖……
“邱家不能沒有他。邱家根基未穩,我一死,他亦死,邱家必將沒落。
“這樣我死也難安。邱家終是我的責任,我未能完成的,希望他能代我完成。邱家如今也是他的家了。”邱妍若淺淺一笑,倍覺淒涼。
“待他服下藥後,把我的所有痕跡從邱家抹去。
“就讓他……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邱妍若輕輕地說出這句話,輕到讓墨離以為隨時會斷掉,她隨時會扔掉手中的藥瓶告訴自己她不再克製、不再忍耐,但她手中的藥瓶由始至終都握得很牢。墨離不知道該高興自己結交這麼一個睿智冷靜的女子,還是該痛心這個女子能如此冷靜得對待感情。
冷靜,這兩個字此刻讓墨離覺得格外冰冷、殘酷,正應了另外兩個字,無情。假如換了自己,是不是也會這麼做呢?不,邱妍若其實並不無情,她的無情裏有著最深刻最厚重的愛,因為愛的太深,愛得太真,不忍讓愛的人受到一點點傷害,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晚疏。
其實,真正冷酷和無情的人是自己,是墨離,是世人口中的冰梨公子。墨離不語,舉袖慢慢拭幹淚水,好一陣才理順呼吸。接過藥瓶,嘴唇顫抖著想說點什麼,卻始終開不了口。邱妍若隻是靜靜地一揮手,宣告談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