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摩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做夢。
夢境的內容有些熟悉——
山間的茅屋,震動的雷霆,暴雨中瘋狂搖擺的森林。
[記得嗎?]似乎有聲音從腦海裏劃過,對他說:[這是你出生時的場景。]
一名匆匆趕來的村婦冒雨來到茅屋裏,屋內臨近生產的女人正在度過人生中的凶險時刻,氣氛緊張得像一根繃緊的弦。
惡劣的天氣,惡劣的環境,仿佛所有糟糕的因素都集中到了一起。
突然,被密集雨點敲打的森林中,傳來了一陣樂聲。
事後,作為當事人的接生婆曾向許多人描繪過這樂聲,包括對亞摩說:
“相信我,我在那一晚絕對聽見了,那是仿若神明才能奏響的美樂。”
“當時的情況本來很危險,可樂聲過後,你的母親很快平安生下了你。”
訴說這段經曆的接生婆眼底閃爍著驚人的光,虔誠地驚歎:
“那或許是一位路過的好心祭司,還至少是位侍奉過大神廟的主祭司!這是個好兆頭,孩子!”
能夠在出生時,有這樣一段不同尋常的經曆,足以成為村子裏未來十多年津津樂道的熱門話題。
作為這個故事裏負責接生亞摩的人,村婦也有了種與有榮焉的驚喜。
盡管事實上,這一切都隻是她的猜測和臆想。
至少亞摩一直都把它當做故事聽。
然而,或許是聽得多了。此刻,在這場夢境裏,他竟然看見了——
那間正在進行著一場焦灼生產的小屋外,密集的雨絲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倏然顯現於奔騰閃爍的雷霆光芒之下。
祂身形高大,背生雙翼,手持一個巨大的號角。
“——!”這物種不明的存在胸腔震動,將號角置於嘴邊,猝然吹響。
下一刻,大地之上的那間茅屋裏,立即傳來了新生嬰兒嘹亮的啼哭。預示著,名為“亞摩”的孩子誕生了。
這負責接生的村婦口中的“天籟樂聲”,在此時的亞摩耳中,卻分明是振聾發聵的號角聲。
一瞬間,亞摩的腦海像被重錘敲擊,短暫的空白後閃爍過無數紛亂的聯想:一場恢弘的戰爭就此打響,一個全新的時代終於開幕,一艘巨大的船艦拔錨,征程起航……
心頭滾燙的血液莫名翻湧,像被這一聲號角喚醒了什麼一樣。
亞摩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那號角尾音綿長,像仍然在呼喚著什麼似的。
亞摩若有所覺地看去。
“轟隆——”驚人的雷聲落下。
伴隨著號角呼喚的聲音,一道前所未有的明亮雷光下,一個莊嚴巨大的國度被短暫勾勒出輪廓。
前世今生,他都從未接觸過這樣恢弘的建築群。
一個人能夠夢見自己從沒接觸過的知識嗎?
如果不能,那為什麼它高大穹頂上的每一道花紋,那些栩栩如生的浮雕在眼中分毫畢現。
就好像,這座建築真的存在於那裏,而非僅僅是他夢中的想象。
隨後,夢中的亞摩察覺到了某種“注視”——
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突然出現在天空中的國度,有誰從裏麵,將目光落向了他。
……
“亞……聽得到嗎?喂……”
“別睡了,亞摩!快醒醒!”
一陣搖晃將少年從夢中喚醒,他柔軟的睫毛輕顫,一雙金色的眼睛緩緩睜開。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落進那雙眼睛。
正對著亞摩說話的人見此忽然噤聲,恍惚間竟覺得少年的眼睛比太陽更耀眼,閃動著神聖的光輝。
“席拉?”亞摩揉了揉眼睛,“怎麼了嗎?”
席拉從怔忪裏回過神,黝黑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怎麼了,你還問我怎麼了,馬上太陽就要落山了。”
“你不是說要采紅玫果釀酒嗎,采到了嗎?”
在山林裏睡著是一件異常危險的事情,即使他們時常來這一帶采集水果和草藥,但保不準哪天冒出一頭野獸,意外讓自己淪為野獸的盤中餐。
亞摩望了眼空蕩蕩的籮筐,搖了搖頭,“今年的紅玫果好像還沒有結出來。”他頓了一下,“明明已經到了季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