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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為奉使命之人,或奉命出使之人。
中非友誼源遠流長,中非友誼掀開了新的曆史篇章。在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六十多年裏,在發展中非友誼的過程中,中國援非醫療隊發揮了無可替代的獨特作用。一批又一批援非中國醫療隊不遠萬裏來到非洲,以博愛仁慈和真誠無私之心為非洲人民救死扶傷,成為非洲人民最值得信賴的中國人民的友好使者。
從1963年中國向阿爾及利亞派出第一支援非醫療隊起,五十年來,中國先後陸續派出兩萬多名醫生參加援非醫療工作。
我是中國援非醫療隊中的一員。
我的工作獨特,這種特殊性是其他工作不可替代的,在中國援非醫療隊中屬獨一無二的醫療工作——任紮伊爾共和國總統蒙博托的保健按摩醫生。
這個工作既不是公使,也不是特使,但所做的工作有時也挺微妙,稱其為“友好使者”,最恰當不過。
1989年11月初的一天,也就是我陪伴蒙博托總統出訪美、法回到紮伊爾的巴多利特休整後,途經赤道省省會姆班達卡回到首都金沙薩後的一天,我和翻譯被中國駐紮伊爾大使安國政約到中國大使館談話。
在談話中,安國政大使著重強調了一定要盡心盡力做好總統保健工作的重要性,這項工作對中紮友好關係發揮著重要作用。他還說,你所肩負的使命對中紮兩國關係友好發展起著不可低估的作用等等,如同外交工作一樣,時時要有“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責任感,一絲一毫不能懈怠,要周到細心、萬無一失地做好這項工作,做中紮兩國人民友誼的傳播者,名副其實的友好使者。
麵對大使的指示和要求,聆聽大使的囑托,我內心升騰起一股莊嚴的使命感,向大使表示了自己堅定不移的決心和信心,並承諾兩年任期內一定善始善終地完成黨和國家交給的這一艱巨任務。
後來的工作成果可以證明,我努力踐行著承諾。
事情還得從安國政大使任職到期離任時的一件事說起:
中國駐紮伊爾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安國政到1989年11月屆時任職期滿,安國政大使在紮伊爾任職的幾年時間裏為中紮兩國關係和中紮兩國人民友誼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在他離任前夕,蒙博托總統簽署國家命令,授予安國政大使一枚紮伊爾共和國國家最高勳章——豹子勳章。安國政大使離任回國後,曾任中國外交部非洲司副司長、外交部辦公廳副主任。
安國政大使在紮伊爾離任前幾天,有一個特別想實現的願望——那就是想請蒙博托總統到中國大使館大使官邸吃頓飯。
吃頓中國飯,這事兒說小不值一提,說大則大無邊際。餐桌政治在外交上非同尋常,它可以涉及到中紮兩國關係及與多個國家的外交關係,特別是紮伊爾與歐美國家的雙邊關係,這問題夠大吧。
當時,北京“政治風波”剛剛過去還沒有半年,歐美國家還在聯手製裁中國。雖說蒙博托總統在事後不久早早就站出來表態支持和理解中國政府,但100多個駐紮伊爾國家大使那段時間始終看著蒙博托總統,盯著他與中國的關係。這個時候請蒙博托總統到中國大使館吃飯,是請,是不請?是去,是不去?對雙方來說誰也不知誰的“底兒”。
總之,目標有點兒大!
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渠道或辦法邀請蒙博托總統來吃飯,但安國政大使把這一願望跟我與翻譯講了,讓我們代表他正式邀請蒙博托總統來中國大使館官邸吃飯,看蒙博托總統的態度如何,時間訂在五天以內,不能再晚了,說不定哪天蒙博托總統又要到外地去或出訪,那就泡湯了,無法實現這一願望。
安國政大使明確指示,要讓我積極配合,幹好工作,在蒙博托總統滿意、舒服、高興之時,再由翻譯抓住時機向蒙博托總統提出邀請。機會難得,讓我倆巧妙配合,一定要想方設法去完成這項任務。
還是在國內時,我就聽說過蒙博托總統自1973年同中國恢複外交關係以來特別欣賞兩任駐紮伊爾的中國大使,一是首任大使宮達非,他任職期滿回國後曾任中國外交部副部長、中國非洲友好協會會長。再就是現任大使安國政,他在任職期內曾多次被蒙博托總統接見。這是其他國家駐紮使節無法可比的。
接到安國政大使的明確指令後,我與翻譯詳細研究分析了蒙博托總統的心理狀態,在什麼情況下才能完成這項任務,當然是在總統高興之時。
經過近兩個月的接觸,我們對蒙博托總統哪會兒高興,哪會兒不高興,還是能看出來的,特別是和我們相處時高興的時候多,很少有不高興的時候。
當天晚上,我們麵見總統握手問候時,正如所預料的那樣,總統十分高興,不知為什麼事那麼高興,臉上帶著常見的開心微笑與我們握手問好。
翻譯抓住時機,在蒙博托總統脫衣褲準備上床做按摩時向他表達了安國政大使的邀請和願望。
蒙博托總統聽完翻譯的邀請,先是愣了一下神,隨口說道:“哇啦啦,是真的嗎?”很惋惜的口氣!我們知道蒙博托總統是指安國政大使要走了這件事,緊接著他又說了一句:“我一定去。”
世界真奇妙,看似非常難辦的事,又如此簡單。
等我開始按摩後不一會兒,總統就打起了呼嚕。我倆這才想起來,總統沒說去的具體時間。我倆隻顧高興了,翻譯也忘了問總統什麼時間去。
看這事兒搞的,不上不下,有點兒埋汰。等做完按摩總統還在睡覺,不可能再打擾總統了,明天再說吧。我為他蓋好薄被,我倆轉身退出了總統臥室。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將消息向安國政大使做了彙報,他也是喜憂參半,如果沒說準時間,中國大使館無法提前作準備,並且蒙博托總統已回到金沙薩住了一周了,按慣例很有可能很快要離開金沙薩了,果真如此,那就麻煩了,會給安國政大使留下終生的遺憾。
沒辦法,隻好等晚上再向蒙博托總統確定時間吧。一個白天度日如年,等待晚上總統正常召喚我們的時間,等來的卻是一個哭笑不得的結果——總統沒叫我去做按摩。又一直等到夜裏23點,才從侍從那裏得到消息:“總統睡了。”
可想當時我們的心情和當晚得到消息後安國政大使的心情有多麼的沮喪懊惱,我是徹夜未眠。
第三天晚上,我們決定見了總統先不管他心裏在想什麼,高興不高興,隻要臉上不帶怒色就行,因為在等候見總統時我們已經從警衛長那裏得到消息,總統這兩三天可能要離開金沙薩一段時間,讓我們也做好準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見麵後,翻譯在蒙博托總統與我們握手寒暄時,大著膽子向總統提醒了一句安國政大使請吃飯的事情,你猜總統什麼動作,他連拍三下腦門,連說:“哎呀!我忘了!”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告訴你們大使,先謝謝他。明天晚上6點我去你們使館吃中國飯。”
那天晚上,這一個小時的按摩時間裏,我們如釋重負的心情是多麼舒暢。而且,總統邊享受著按摩,邊與翻譯聊著安國政大使的近況,聊著中國的改革開放,聊著他幾次到中國訪問的觀感。
當晚從蒙博托總統那裏出來,我倆直奔中國大使館,向安國政大使彙報情況,當時大使的心情可想而知。
第二天中國大使館的有關人員忙碌了一天,請蒙博托總統到中國大使館大使官邸吃中國飯,是使館頭等重要的外交大事。
當天晚上對蒙博托總統的宴請,中國大使館做了詳細周到的安排,各處室負責人、中國援紮各專家組組長和中資機構代表都被安國政大使邀請出席參加,唯獨中國援紮醫療隊在金沙薩點的十八名隊員是全體參加宴請,這級別待遇夠高的!
我和翻譯為了工作早早就趕到總統府等候,無法參加這次宴請,但一想象那種場麵,就非常高興。
晚上21點,蒙博托總統回到了總統府,未像往常一樣回到二樓臥室洗漱上床後再召喚我們,而是一身正裝在一樓大廳就讓侍從召喚我們過去。
我倆老遠就瞄見總統身態不穩,肯定喝酒了,而且喝的是中國名酒——茅台酒。一見麵,總統有力的大手就握住了我的手,加上酒勁握力感覺不同以往,他邊握手邊對翻譯說:“你告訴大夫,今晚的按摩不做了。我喝了中國的茅台酒,茅台!中國酒好喝!中國菜好吃!中國人客氣!酒沒喝多,菜吃多了,撐得肚子受不了,我要散步去了,得多走一會兒。你們先回去吧,非常感謝你們!”說完還用雙手拍拍自己的大肚皮,“嗬嗬”地笑個不停,總統說“茅台”二字是用中文說的,非常清晰。
中國酒喝了不少,連“茅台”二字都會用中文說了。
中國菜吃了不少,總統說肚子有些撐著了。
第二天上午,我們跟隨蒙博托總統飛往外地。因緣際會,你說巧不巧?
為此我和翻譯受到了安國政大使的表揚。
中國新任駐紮大使剛一上任,即有重頭戲唱:中國國務委員李鐵映率中國政府代表團於1989年11月25日訪問紮伊爾,為期三天。通過外交途徑安排,在李鐵映國務委員到紮伊爾後的第二天即11月26日拜見蒙博托總統,即蒙博托總統接見李鐵映國務委員一行。這種重要的外交國事訪問,按說是雙方早已安排妥當,如不出大的意外,一切按程序進行就是了,沒什麼可說的。但總統是個大忙人,眾多的國際國內事務堆積在他身邊,說不定哪會兒忙起其他事情來,顧此失彼,這件事兒就有可能忘記了。這種先例,我們聽禮賓官說過,曾有過不少次。如出了這事兒,在中紮外交上會引起麻煩。
中國駐紮伊爾大使館事無巨細地在這方麵提前做好了安排,從幾個方麵入手全力保證這次接見萬無一失。
為此,新上任的中國駐紮伊爾大使李培宜在李鐵映國務委員到達前三天就囑托我和翻譯:選擇適當時機向蒙博托總統通報李鐵映中國國務委員即將到訪紮伊爾的消息,並希望總統能接見李鐵映一行。
翻譯遵照大使的囑托,在11月24日晚上抓住我正做按摩的有利時機向蒙博托總統通報了中國國務委員李鐵映即將來訪的消息,並傳達了李培宜大使的意願,總統聽後,接著翻譯的話說道:“我知道了。後天我見他們,到時間你要提醒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