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鳳舞斬是紅袖樓中最厲害的秘技。或許,所言非虛。宋昔瑤敗了。她甚至不知道與她大戰了幾十個回合的女子到底姓甚名誰。
她就敗了。
她行走在青天白日熱鬧的大街,兩手空空,步履蹣跚。一個不留神撞倒了街邊小販的梨攤。小販暴怒,揪著她要她賠錢。
她覺得害怕。用手擋著臉。似要哭了。
這時,千翊雲正巧經過,扔了十兩銀子給小販,然後輕輕地撥開她的手,道:“沒事了。宋姑娘,你怎麼這般狼狽,發生了何事?”
“很狼狽嗎?”宋昔瑤問千翊雲。千翊雲尷尬地笑了笑:“跟上次見麵的時候比,你好像完全不同了。”宋昔瑤揶揄地垂下頭,道:“是不同了。”
因為,離恨天。
離恨天三個字一出,千翊雲的臉色霎時就變了。“宋姑娘——”他急急地靠近兩步,問,“為何突然說到離恨天?”
宋昔瑤木然:“你知道離恨天?”
千翊雲愁眉緊鎖:“出了中原,沒有誰不知道離恨天。可是,大家都隻當離恨天是傳說而已。因為很難相信世間真有那樣離奇的地方。據聞離恨天有一道秘術,可將人的武功與內力抽去,像有形之物一般儲存,然後或將被抽出的武功灌注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那個人即便自身從未習武,卻也能在瞬間運用自如。”說到這裏,千翊雲的臉色突然更加陰沉。
他駭然地望著宋昔瑤,遲疑問道:“宋姑娘,莫非你?”
“是的。”宋昔瑤再度感到驚惶害怕起來。回想自己敗於鳳舞斬之後,迷迷糊糊被送至一處偏僻的石窟。然後,蒼白的人群從她的身邊經過。她被鎖進一個密閉的洞穴,漸漸感到渾身灼熱,真氣就像火山一般噴薄溢出。當她虛弱到眼睛也無法睜開的時候,她又被帶出石窟,像垃圾一般遭扔在城門外。
她的武功已經被抽去,與她的身體剝離。
她武功盡失。
猶如陷在荊棘遍布的山穀,周遭都是洪水猛獸,無處躲,連衣衫也無法蔽體。她從未有過如此竊軟無助。
宋昔瑤不得不住進璿璣潭。或者說,她再沒有拒絕的勇氣。她有點迷失了。變得跟從前的她大相徑庭。她時常都匿在房間裏不願出門,好像風會將她吹跑了,太陽會將她曬化。她的理智,自信,統統隨著武功的流逝而一並消殘。
千翊雲總是開解她,哪怕隻是很簡短的三兩句話,她亦覺得暖心。
便難以自控地依賴起來。
就像絕望時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有一次,午夜夢醒,嚶嚶啼哭。因為夢見了離恨天,夢見石窟與洞穴,那些蒼白的人群,還有戴麵具的使者。
哭聲驚動了千翊雲。
千翊雲便陪了她整晚,在她的床邊守著,承諾她,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必將是我。她才漸漸疲憊地睡去。睫毛猶掛著淚。那模樣讓千翊雲揪心,恨不能將她折疊起來揣進懷裏,小心翼翼地嗬護著。
很快。風波卻再起。
是城中敬水幫與蘆笙門的弟子前來,叫囂著將璿璣潭圍得水泄不通。千翊雲聽見守衛的通報,慌忙前去。
宋昔瑤也跟著。
那些人一看見她,頓時更加激動起來。他們說,敬水幫幫主張仇與蘆笙門門主姚天,均在前日死於吹魂笛之下。
宋昔瑤聽罷,連連倒退幾步。
千翊雲扶了扶她,示意她不必驚慌。然後拱手向眾人作揖道:“宋姑娘這幾日都在我璿璣潭,從未有離開,千某可以證明,人決非她所殺。”
可是情緒激動的討伐者卻不肯相信,他們嚷嚷著便端了兵器衝過來,揚言先將人拿下再做定論。宋昔瑤嚇得撒腿就跑,一邊哽咽著呢喃:“我沒有殺人,沒有……”混亂間,她的手突然被千翊雲捉住,他牽著她,像兩隻被風吹起的紙鳶,掠過屋頂,倏地便飛出了包圍。
出了城。再向北行。直到進入深山裏,一座隱蔽的莊園。千翊雲道:“安全了。這裏除了我,沒有人能找到。”
他始終都牽著她的手。無論奔跑還是停歇。手心已經滲出細密的汗。
她倏地將手抽出,尷尬地低了頭,道:“你救走我,他們想必會遷怒於璿璣潭。”她仿佛知道自己不應如此軟弱,但她始終無法麵對丟失武功這樣的哀痛,因而就連思維也遲滯了。她全然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院子裏,像一尊雕像。
千翊雲道:“事情必定和離恨天有關。”
“是了——”宋昔瑤恍然,道,“他們定是將我的武功灌注在他人身上,就像他們對待傲璿那樣。可是,誰會相信呢?離恨天在眾人心目中始終是個傳說,根本沒有實質的證據。”千翊雲撇了撇嘴,淡笑道:“為今之計,你暫且留在這裏。我便回城查明此事。定當竭盡全力,還你一個清白。”
“你,這就要走了?”
女子似有不舍。
千翊雲望見那雙盈盈閃爍的眸子,猶有驚惶,他不禁心中一動,隻恨自己無法分身,半走半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