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經過市集。
宋昔瑤僵直地坐著,已經感到周身酸痛了。她不知道這個貿然闖入的陌生男子究竟有何企圖,不明白他為什麼將她帶回城。她努力地向四周尋視著。突然,她看到千翊雲。就在不遠處的酒樓門口。他施施然地從裏麵出來。緩緩地與她迎麵走近。
她不能動。不能喊。整個人都被一張粗糙的麻布包裹著,隻露了兩隻眼睛。
她使勁地看住了千翊雲。瞳孔脹大。甚至,流出幾滴淚水來。掛在眼角。滑落。依然被麻布遮掩。千翊雲沒有認出她。
千翊雲隻是好奇地看了看騎馬的兩個人。他的視線與她相撞,但,無波無瀾地錯開了。
他們自南門入城。再由北門出了城。越走,越接近荒涼的戈壁。宋昔瑤心頭一緊,想起離恨天,不由輕微發顫。
唐湛感覺到她的異樣,他沒有做聲,輕輕扶著她的肩膀,好像在示意她不必驚慌。
她垂下眼瞼。
然後果然行至記憶中那模糊的石窟。唐湛向守衛亮出腰間的令牌,他們便任他通行。宋昔瑤更加斷定自己再度陷入離恨天,雖則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目的,但她不僅怕,且憤恨。唐湛挾著她走進雙修洞群,然後解開了她的穴道,她毫不停歇反手就向對方劈去。
唐湛沒有躲。
響亮的耳光在洞群裏甚至飄出回音。
“快——進去。”唐湛說。
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但那語速、音色,卻有些奇怪。隻因短短三個字,匆匆地也難辨認清楚。宋昔瑤倔強地推開唐湛,道:“我為何要聽你的?”
唐湛焦急,將眉頭一皺,索性將宋昔瑤反手擒住,然後就像他昨日擄走她那樣,將她塞進了刻有她名字的洞穴。
機關閉合。透明的洞穴門驟然關緊。
宋昔瑤使出全身的力氣,衝撞拍打著洞門。她看見唐湛在門外盤腿而坐,喃喃地不知念起了什麼。然後嗅到一陣濃烈的伽南香。她覺得似有什麼東西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纏住了她,並一點一點鑽進她的體內。她感到脹裂般難受,跪倒在地。
恍惚間,宋昔瑤覺得,她好像看見了千翊雲。他穿著離恨天使者的袍子,以鬥篷遮住大半張臉,神情肅然地出現在唐湛的背後。
她還聽見他說,放了她。
可是,她的眼皮卻沉沉地合上。後來發生的事情,她並不清楚。
隻知道,自己是完好無缺地,蘇醒在城中客棧。她睜開眼睛便能覺察到,體內強大的氣流充塞著從指尖到心髒的每一個角落。她的武功,恢複了。
窗口明亮的日光映照出男子的剪影。
是唐湛。
不是千翊雲。
宋昔瑤倏地從床上坐起,帶著警戒的質問的語氣,道:“千翊雲呢?”唐湛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宋昔瑤再度逼問,手裏的吹魂笛已經握緊。但她遲遲沒有對唐湛出手,是因為,她始終不清楚,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
若是敵,自己的武功能恢複,卻還是因為他;
若是友,但他的態度實在讓她捉摸不透。
慢慢地,唐湛張口。
他終於再度發出了聲音。一度讓宋昔瑤以為他不會說話的聲音。他道:“我救你的時候,驚動了教眾,我隻顧帶著你逃出離恨天,他,我不清楚。”
宋昔瑤總算明白了,為何之前唐湛說“快進去”三個字的時候,她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原來唐湛有口吃,他說話結結巴巴,他一開口,整個人就仿佛掉了價,給人愚鈍怯懦的感覺。那與他冷峻剛毅的外形是截然相反的。
而唐湛也覺察到宋昔瑤的驚愕。
自卑感瞬間席卷了他。
之前他始終不肯開口說話,也正是因為害怕遭到奚落嘲笑。尤其是,在自己所鍾愛的女子麵前,那隻會給他一種恥辱感。
他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但是,情況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糟糕。宋昔瑤的態度軟下來,她問他:“你為什麼要幫我?”她晶瑩的雙眸裏,開始透現出一種溫柔,那彌補了他所有的隱忍和委屈,他笑了,搖搖頭。那笑容對他來講是難能可貴的。大多數時間,他總是不笑。
宋昔瑤隻道對方古怪且神秘,她擔心千翊雲的安危,便也不再多問。急匆匆地出了客棧。
一樓煙雨暮淒淒。
其實,唐湛最想說的,也不過就是告訴她,他的名字。兩個字而已。她根本無心問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