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吻,是靳冰越對沈蒼顥的償還。也是她用來牽製沈蒼顥最好的武器。她沒有別的辦法可用了。隻能讓沈蒼顥陷入慌亂茫然,減去防備,便趁機封住了他的穴道。沈蒼顥後悔晚矣,身體無法動彈,僵硬地站在原地。
“你不能——”沈蒼顥剛開口,卻被靳冰越連啞穴也一起封閉了。
她說:“我已是將死之人,我的毒,在這世上無人可解,所以,由我來完成這件事情,再合適不過。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帶著木姐姐和若衾安然地離開這裏。”說罷,她輕輕地揚起嘴角。那倔強的表情,像一把刀,狠狠地紮入沈蒼顥的心裏。他望著她含淚帶笑的雙眸,仿佛在瞳孔裏看見了一個陌生男子的影象。他知道,那是藍衝,在這慨然赴死的悲壯時刻,她是害怕的,惟有想起自己深愛的人,才能拾得一份堅定,一份坦然。
靳冰越的右手握成拳頭,放在胸口。過往交錯的畫麵在腦海裏紛紛閃現。她想,她終是沒有機會再回揚州,回去找那個曾經出手救她的人,而他究竟是不是藍衝,她已經無從知曉了。菱花黯,夜闌珊。她的背影,嬌弱翩躚,一點一點沒入黑暗,那畫麵,美得令人心碎。
片刻之後,沈蒼顥聽見紫竹林外飄來靳冰越的聲音:“歸蟒,我在此等你——”疏涼的風帶著張狂的戾氣隨之而來。
那是沈蒼顥最後一次聽見她。
他再也聽不見她。
黑暗過後,漸漸地,透過熹微晨光。
天色逐漸亮了。穀若衾的穴道自行解開的時候,她連忙去扶虛軟無力的木紫允,哭著說我們去找樓主和冰越。
然後就在她們轉身之後她們看見了沈蒼顥。
失魂落魄的沈蒼顥,仿佛一夜之間憔悴得不成樣子。木紫允喜不自禁,踉蹌著迎上去,腳步虛浮,軟軟地跌進了沈蒼顥的懷裏。那一刻她死死地抓著他,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要鬆手。可是,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卻擊沉了她。
他說:“冰越代替了我。”
木紫允胸中一陣血氣翻湧。她已經強撐了一夜,擔驚受怕,原以為看見沈蒼顥是喜,誰知卻迎來更大的悲,她終是無法抵禦這切膚的噩耗,昏厥過去。穀若衾呆若木雞地站在沈蒼顥麵前,她很想哭,可是,眼淚卻反倒流不出來了。
就連一直以局外人自居的追善,此時,也禁不住為這悲慟動容。
當天,歸蟒離開了鬼雲潭。他不再是半人半魔受束縛的怪物。他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生鬼淵一片歡騰。
那喧鬧,仿佛是血腥來臨的預兆。
沈蒼顥等人暫時脫離歸蟒的威脅,也順利地出了鬼雲潭。向著哀牢山外踽踽地走去。追善和他們一起。他似乎完全把自己當成了穀若衾的一片影子,她去哪裏,他便也跟到哪裏。隻是他並不像穀若衾那麼沉重,一路歡喜得有點手忙腳亂。就好像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那與世隔絕的深穀,從來沒有進入小鎮的集市,看見那麼熱鬧祥和的景象。他甚至不知道買東西是要花銀子的。
哀牢山口的哀牢鎮。
浮雲客棧。
他們暫且住下,一邊留意歸蟒的動向,一邊思忖著如何對付他。強烈的愧疚與使命感紛紛籠罩著他們,大概此生若不解決與歸蟒之間的恩怨,他們便再也無法有坦然安身的日子。客棧小二端了熱水,沈蒼顥溫柔地替木紫允擦去滿臉的塵土,看著她逐漸睡熟了,悄悄地退出門口,猛然覺得背後的院牆上有臨風站立的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