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鄭雨潔點頭。
“看到阿廷這樣,我終於放心了。上次寒假回來,他說要為你學會騎機車,我就知道你的影響力很大。”
“沒有啦!”鄭雨潔覺得自己臉紅了。
“你不要看我們阿廷囝仔性很重,其實他很敏感,他知道我心疼他白頭發,一考上大學就去染成金色的,教我們看不見他的白頭發;還有他瞞著大家偷吃安眠藥的事,我們也知道,隻是不說破,心裏還是很擔心。”
“他現在沒吃了。”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張媽媽很欣慰地說:“他會嘲笑自己的頭發,說他是變種的台灣熊貓,這幾天又掛好他爸爸的照片,找出腳踏車,一邊唱歌一邊擦車子,昨天晚上還跟我拿他爸爸的釣具,說要帶你出去釣魚,這個囝仔能完全走出來,我們一定要跟你說謝謝。”
鄭雨潔忙說:“我沒做什麼,是奇廷自己懂事的。”
她真的沒做什麼,她隻是陪伴他而已。
什麼時候她已經有能力安慰、鼓勵別人?
也許,自己早就不再是一株小蘑菇了,而是有足夠的力量為受傷的大黑熊張開一把大傘,讓他得以休息,再爬起來走更遠的路。
原來,當大黑熊從小男孩長大成男人時,她也同時成長了。
“小舅媽,你是不是餘小婕?謝謝你送我的小說。”大姊的女兒王佳彤玩了一局接龍,覺得無聊,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我、我不是小舅媽”氣死了!大黑熊泄露她寫小說的秘密了。
“可是我媽媽說,今天小舅媽要來。”
“要、要結婚才能叫、叫小舅媽。”她好久沒口吃了,都是那隻大黑熊啦!
“好啊,那小舅媽,你什麼時候和小舅舅結婚?”王佳彤一臉的期侍。
“我”
“小舅媽,我跟你說喔,去年小舅舅叫我們看小說,我媽媽就猜呀,這個餘小婕一定是小舅舅的女朋友,後來我跟我同學說,我有一個當作家的小舅媽,她們都好羨慕耶。”
“不是作家啦”鳴!也不是小舅媽。
“佳彤,先叫雨潔阿姨吧。”張媽媽笑得十分愉快。
鄭雨潔實在難為情死了,雖然她和大黑熊的感情愈來愈好,但畢竟隻是男女朋友,結婚還是好久以後的事,說不定哪天吵翻了,她就不會嫁給他了
討厭啦!怎麼會有“嫁”這個念頭呢?
“吃西瓜嘍!”張奇廷捧了一大碗公的西瓜出來,見到臉色暈紅的她,忙伸長手探冷氣的溫度,“冷氣好像不夠涼,雨潔,你臉好紅。”
“隻是微血管擴張現象而已。”她居然很鎮定地回答。
“沒事怎麼會微血管擴張?來,我來測試一下溫度。”他說著就坐到她身邊,嘟著嘴唇要親她的臉頰。
“哇──”王佳彤好奇地睜大眼。
“哇──”鄭雨潔也叫了一聲,推開這隻從來就不懂得分寸的獸性動物。
“來來!吃水果了。”兩個姊姊和姊夫也捧了西瓜、葡萄,芒果出來。
“阿涼!阿涼!出門了。”一樓客廳外的騎樓有人在大喊。
“哎呀呀,我差點忘了。”張媽媽起身找皮包,“今天晚上活動中心有歌唱比賽彩排,我當主持人的一定要到,你們繼續聊,我出去了。”
“媽媽也有比賽喔,去年拿到第二名。”大姊笑說。
“媽,我明天帶雨潔去給你加油,今年要拿冠軍。”張奇廷大聲說。
“好啊!”張媽媽轉身向張爸爸的相片拜了一下,笑說:“老伴,你也要給我加油喔。還有啊,你叫外麵那兩個不要再吵架了。”
鄭雨潔好奇地探向門外,原來外頭有兩個老先生過來接張媽媽。
“阿涼,我開車,你坐我的車子比較舒服。”
“阿涼,他白內障開過刀,開車危險,我騎車載你。”
張媽媽還沒出門,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已經爭得不可開交。
“散步啦!”張媽媽很快做出最佳決策,逕自往前走,“活動中心一點點路而已,剛吃飽飯要走路消化。”
“好!好!”兩個老先生忙各自停好汽車和機車,追了上去。
“我媽媽很行吧?”張奇廷正在啃一片西瓜。
“你媽媽過得很好,她比你懂得安排生活。”鄭雨潔有感而發。
“爸爸也一定希望媽媽每天都這麼開心過日子。”張奇廷望向父親的照片,露出父子倆一模一樣的笑容。
“你呢?”她望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
“我?”他轉過來看她,咧開大笑容,“我們明天去釣魚,我爸爸留下來的釣具還很堅固耐用,我教你怎麼做魚餌、釣苦花,你就用我小時候那根兒童專用的釣竿吧。”
“喂,我是大人耶!”
“你是小人,我心目中最愛最愛的小人兒。”他忍不住要抱她了。
“大黑熊!”她慌忙推開他,這麼多人在場,他還肉麻當有趣?!
“原來我們的蜻蜓變大黑熊了!”大姊笑著推過一盤切丁的芒果,“雨潔,吃吧。我再跟你說,阿廷小時候,因為人家叫他蜻蜓,他就特別喜歡蜻蜓,還用報紙剪了一對大大的蜻蜓翅膀,黏在衣服後麵,然後從二樓飛下來。”
“啊?!”鄭雨潔驚呼一聲,原來小黑熊就這麼皮了。
“幸好他是要表演給大家看的,我爸爸叫他跳,他就跳了,穩穩的跳在爸爸的懷抱裏。”二姊補充說明。
“後來我就不敢再跳了。”張奇廷抓抓他的臭鼬尾巴,不好意思地說:“原來跳下去的感覺很恐怖。爸爸說,讓我跳一次,以後就懂事了,不會再調皮搗蛋了。”
“你爸爸真的厲害,很懂得‘教訓’你。”鄭雨潔又望向張爸爸的照片,她相信這位老人家一定也和大黑熊一樣機靈有趣。
張奇廷又很興奮地說:“就是啊!以前我剛上小學時,很喜歡欺負女生,扯人家的辮子,把人家弄哭了,爸爸說如果害人家哭得醜醜的,害她嫁不出去,就要負責娶她回來當老婆,我嚇到了,我才不要娶那麼醜的女生,從此改邪歸正,不敢欺負女生了。”
鄭雨潔嗔視他一眼,“你哪有改邪歸正?”
“對喔,我都還沒對你使出邪惡的手段哩!”
“你還說?!”
她趁大家不注意時,用力在他結實的大熊腿擰了一把,痛得他吱吱亂叫。
大家坐在沙發吃水果,繼續談笑,說過去,講未來,談在場每個人的糗事,水果吃完了換餅幹果汁,張爸爸也含笑聽他們聊天。
還有很多說不完的有趣話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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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以後。
北部山區的小溪邊,一條銀絲般的釣線拋了出去,輕輕地撲通一聲,魚鉤沉入水裏,鮮豔的浮標在水麵晃呀晃,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兩隻蜻蜓飛了過來,盤旋一圈,一起停在石頭上。
張奇廷沒去看浮標,反而瞪住了那兩隻相親相愛的蜻蜓夫妻。
“雨潔,快來看!蜻蜓做愛!”
“DISCOVERY看過了啦!”鄭雨潔坐在旁邊樹蔭涼快處,低頭在筆記簿上麵寫東西。
“實際的不一樣,快!它們彎成心型了,好特別的姿勢喔!”
“你做愛的時候,也想讓人家看嗎?”
“當然不想了。”張奇廷搔搔頭發,仍是前麵一大撮白發,後麵的黑發裏摻了幾綹白發,現在倒是修剪得整齊帥氣,一個標準的上班族發型。
他轉頭注目他的小人兒,其實她嘴裏說不看,兩隻大眼睛正直直瞧呢。
她就是愛說反話,明明愛他,卻老說不愛。
“雨潔,你現在愛我幾分?”這是一個老問題。
“八十分。”
“唉!為什麼總是到不了一百分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