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必須承認的是,真正的危險,風十三一次也沒讓他接近過,每回看到一個女孩子挺直纖細的腰杆站在自己麵前,舉手投足間仿佛能撐起一方天地的樣子,都會讓他微微失神。
隻是下一秒當她轉過身來,一張包子般鬱悶抱怨的嘴臉,配上那句經典的“班長,怪跑到哪去了?”,就會讓她整個形象徹底破滅。
可是,即使這樣時不時跟著她東奔西跑,課餘時間看著她與白樸樸等三人嘻嘻哈哈說著一些不知真假的靈異傳聞,南門立卻總覺得風十三的笑容裏保留著些什麼,仿佛周遭一切的善意與友好、惡意和揣度,都隻是張牙舞爪地在她身邊繞了個圈子,最後紛紛空手而歸,無法影響她分毫。
那應該,是他們普通人無法涉足的領域吧,就像他怎麼也張不開口去問“玄禦到底去了哪裏,怎麼不回來”一樣,學校的醫務室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
他隱隱覺得,風十三應該是不太想再提那個晚上的事情的。
而這樣的認知,總是讓人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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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地度過學期最後的期末考,風十三拖著行李去商業街上找旅館,打算度過一個月沒有宿舍住的日子。南門立在她身後微帶惱怒,拖也拖不住。
像“去我家住不就好了嗎?幹嘛花這個冤枉錢”之類的話,說了不下十次,卻總被風十三一句話頂了回來。
“班長,我一次任務賺那麼多錢,不花點全留給風族,我不甘心呐。”女孩笑嘻嘻地站在賓館大堂裏衝他揮手,轉身進了電梯。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南門立奉母命理直氣壯地來找她去吃個團圓飯,卻被告知,早在三天前她就已經退房,離開了。
這種飄忽不定,從不打招呼的行事,真的是像風一樣讓南門立感到無助,他覺得對風十三這樣的人,伸手間好像已經握住她了,卻再一使勁,就會讓空氣從指間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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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的風族很熱鬧,大家遵循古禮歡歡喜喜地炸了炮仗嚇跑年獸,風十三跟著大家一起跑到空地上仰頭看煙花,五顏六色的煙火燦爛綻放,映在她清澈烏黑的瞳孔中,有如桃花盛開,一季又一季,一年複一年。
族長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後,溫暖和煦的氣息讓風十三回頭衝他沒心沒肺地笑了下,於是他問她:“十三,你是不是……曾經很恨我?”
風十三愣了下,慢吞吞地把手裏的年糕吃完,開口:“族長,您是好人,當年那麼下令自然有您的道理。畢竟事情是我做下的,那時候不懂事,不代表現在還想不明白。與其說恨您,不如說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
“如果之前讓您察覺到我的恨意,那大概是因為……我在遷怒吧。”風十三輕笑下,側臉看向遠處歡樂的人群,“親手弑母、害父,就算周圍人什麼都不說,也是能感覺到的。不管您是出於什麼目的,那短短十六個字的命令,算是給了我一條出路。但是——誰也不能怪,誰也不能恨,誰也不能傾訴的日子,就隻好讓自己找個對象去發泄,否則,我會瘋掉。”
風十三的笑聲自嘲而悲傷,讓族長一句話都接不上。
片刻後他開口,語氣有些波瀾:“窈窕的墓,已經修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去祭拜過了,媽媽這次一定能好好地去轉世吧。”風十三回頭,視線專注而誠懇,“謝謝您,族長。”
迎著那雙過於坦誠的眸子,族長笑了笑:“那麼,要不要留下來?你也去外麵曆練過了,大家都在族裏,彼此間也有個照應。”
風十三沒有絲毫猶豫地搖頭,說:“不,我要回去。”她的笑容燦爛而執著,不可回旋,“因為玄禦說過,我對於他、和那片土地,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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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以後的時光飛快流逝,轉眼開春,學生們再回到學校時搶修已經結束了,諾大的校園高聳的建築,一切的一切和風十三初次入學時看上去沒有絲毫區別。
跟著大家一起領了課本,平靜地上每天的課,直到農曆二月二龍抬頭那一天。
那天下課後風十三早早不見人影,一個人跑到後勤處借了把鐵鍬,然後顛顛地跑去學校西邊的柳樹林,那棵終年常綠枝繁葉茂的粗大柳樹一如既往地妖孽著招搖,風十三繞樹一周,先把各種各樣的五彩絲帶全部拆掉,再把那個古舊的金獸香爐搬開,最後掄起鐵鍬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