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頓時燒成一團大火球,稍微扭動身子想掙開,卻發現他抱緊了她。
她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不知是否錯覺,她看到一對很不一樣的眼眸。
\"啊!\"她極力保持清醒,以最大的力氣推開他,趕忙跳了下來,\"我的鞋子……哎,在這裏,不好意思,踩痛你的腳了。\"
套好鞋子,她很安分地坐到石椅的最左邊,拿起可樂猛吸。
他站在石椅的右邊兩步,有些窘迫,也有些悵然,她逃得那麼快,那麼害怕,是自己的生理反應嚇著她了嗎?
一對中年夫妻在河堤上散步,看到地上擺著蠟燭,那位太太興奮地說:\"你看,他們年輕人好浪漫,在這裏點蠟燭過情人節呢。\"
\"今天是情人節嗎?我怎麼不知道?\"那位先生麵不改色。
\"你什麼都嘛不知道,我的生日、結婚紀念日都不知道,一朵花也沒有。\"
\"陽台多的是牽牛花,自己去剪。\"
\"不然你去買這種漂亮的蠟燭,我明天弄個燭光晚餐。\"
\"又不是台風停電,幹嘛摸黑吃飯?而且夏天開冷氣,門窗都關起來,在房裏點蠟燭,小心一氧化碳中毒。\"
\"就知道你最沒情調了。\"
\"好吧,你那些手帕交的老公都很有情調,泡咖啡廳,跳迪斯可,一天一束花,現在過了二十年,你看有誰天天回家吃晚餐,陪老婆散步,還會幫老婆打蚊子?\"先生順手拍了老婆頭上一隻倒楣蚊。
\"唉,吵的吵,離的離……\"太太挽住老公的手,\"嘻,還是你比較實在。\"
先生抬頭挺胸,理直氣壯開步走,帶著老婆繼續散步。
這對夫妻的出現,衝淡了方才尷尬的氣氛,簡世豪望著他們的背影,臉上有了一抹會心的微笑。
天長地久不在燭光晚餐裏,也不在浪漫花束中,隻要有心攜手度過每一天的生活,兩人就可以地老天荒下去。
他和滿滿,一起走過七年的日子,即使中間各自談戀愛,但他的生活中一直有她,她的生活中也有他,他們的生命早已嵌合。
他蹲下身子,一一將蠟燭吹熄。
杜美滿將可樂吸得嚕嚕響,也是在看那對夫妻,\"酷!這位北北的調調真像我姊夫……喂,你幹嘛?\"
\"滿滿,我很喜歡一個女孩子。\"他抬起頭看她。
\"啊?!\"杜美滿差點噎到,心髒敲著不成節拍的亂鼓,腦袋像是充血般地昏沉,一口氣吸進去,吐不出來,眼睛也被蠟燭的光芒炫得花花白白。
來了!來了!不!不會的!不可能是她;可是,他最近溫柔體貼得不像話,萬一、萬一,嗚……真是她呢?她要怎麼辦啊?
\"你說……你說,念研究所不談戀愛的……\"她采取了\"保護\"自己的措施,結結巴巴地說著。
這塊防衛盾牌還真硬,反彈得簡世豪勇氣全消。
他早就沒有了年少時的勇猛衝勁,愈是想把握真正的天長地久,他愈是膽戰心驚,深怕一個刺激,讓她驚嚇過度,連哥兒們都做不成。
他承受不起同時失去友情和愛情。
地上排成心型的蠟燭還在跳動火焰,他決定讓它們繼續燒下去。
\"限製我交女朋友?\"他坐回她身邊,笑笑地說。
\"你自己說的啊,而且你功課那麼重,有時間約會嗎?\"
\"大概沒有,馬上開學了,除了要上課,還要寫論文,跟教授做報告,的確沒有時間談戀愛。\"
\"那個女孩知道你的心意嗎?\"
\"不知道。\"
這個女孩似乎不是她。杜美滿腳底空蕩蕩的,好像踩空三個階梯。
\"呃……是學妹?我認識她嗎?\"
\"不認識。\"
這下子杜美滿不隻踩空樓梯,而且還從二樓摔下來,跌得她眼冒金星。
\"這樣啊……\"她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那你打算怎麼辦?\"
\"滿滿,我聽你的話,我今年不談戀愛。\"
\"不行啦,人家女孩子不知道你的心意,萬一跑掉了怎麼辦?\"
\"如果她也喜歡我,她會等我。\"
\"你少臭美,女人青春有限,怎麼知道她會癡癡的等你?\"
\"唉,如果緣盡情了,我也隻能徒呼負負。\"
\"真惡心,你以為在演愛情文藝悲喜劇啊?\"她笑著推推他,又恢複了兩人之間的熟稔感覺,\"你千萬不要再像以前,傷心得失魂落魄了。\"
\"唉,屆時我隻能尋求滿滿夫人的心理輔導了。\"
\"不如你現在就去找她表達心意,說不定人家也等著你呢。\"
\"不,我怕嚇著她了,她一直當我是同學,恐怕需要時間調適。\"
\"同學?!\"她驚叫出聲,就算見到酷斯拉也沒這麼震駭,她立即發現自己反應過度,趕快笑笑地說:\"喔!是研究所的同學?\"
簡世豪笑而不答,隻是仰望天空冥思,好像已經陷入他的愛情幻夢裏。
杜美滿則是低下頭,看那熊熊燃燒的心,心頭又癢、又澀、又酸。
也不是沒看過他談戀愛,為什麼她這次的心情如此詭異?明明不在自家的麵店裏,怎麼還會聞到醋瓶子和泡菜的味道?
那麼,叫他不要去愛那位\"同學\",來愛自己,行嗎?
老天哪!她是異形入侵了?怎麼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她和他隻是哥兒們,他還小她三個月啊!
她嚇得立刻按住圓臉,使勁搖頭,試圖把腦海裏的異形趕走。
\"滿滿,你好像在起乩?\"他按上她毛茸茸的頭發,定住這個搖頭娃娃。
\"你才在夢遊,突然不說話,神秘兮兮的。\"
\"你最近有相親嗎?\"
\"問這幹嘛?\"他的問題真突兀,她抓起冷落許久的向日葵把玩,\"我還有失戀後遺症,沒心情相啦!而且工作快三年了,同事身邊能介紹的親朋好友都介紹光了,同學的男同事也資源耗盡,沒有對象了。\"
\"不錯……\"
\"你欠揍哦?\"她笑著拿向日葵打他的背,\"我都二十五歲,四舍五入二十六歲,快嫁不出去了,你還說不錯?\"
\"急什麼?我是說,你可以多留幾年在家裏陪爸爸媽媽,這樣不錯。\"
\"是呀,我也想多讓他們疼幾年,不想長大。\"
\"你本來就是小孩,專門讓人家疼的。\"他故意比個小孩子的身高高度。
\"喂!\"她氣呼呼地喊一聲,隨即又頹廢地低下頭看向日葵,\"我的意思是說長大了煩惱很多,要談感情啦、要忙工作啦,小孩不煩的事,大人都要煩。\"
\"你煩感情的事?我能幫忙嗎?\"
\"多事!\"她扭過身子不理他,死命盯住向日葵。
奇怪,她心緒就是莫名其妙地別扭、混亂。
唉!他喜歡其他女孩子關她什麼事?她嫁不出去也不必他關心,他走他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可是、可是那個女孩子是誰?她努力回想他幾位曾到店裏吃麵的研究所女同學,是高挑辣妹?還是大恐龍?抑或長得像貞子的長發女生?
夏夜涼風拂來,她忽然清醒了,她煩什麼嘛!他們隻是哥兒們呀!
\"你要幸福喔!\"她俐落地轉回身,圓臉有了笑容,舉起右掌。
\"我們都要幸福。\"他往她手掌用力一拍,隨即緊緊握住。
觸電了!杜美滿圓圓的臉蛋驀地賬紅,背脊發熱,全身血液急速竄流,一雙眼睛不敢往他瞧,隻好看地上排成心型的蠟燭。
一秒鍾後,她\"從容不迫\"地鬆開手,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伸懶腰。
\"哎,好累,該回家嘍,地上收一收。\"
\"好的。\"簡世豪乖乖聽命,蹲在地上撿蠟燭。
火焰熄滅,一顆完整的心出現了缺口,涼風在河堤上吹呀吹。
戀人的心火是燒不盡的,隻需時間到了,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