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國的監牢,大概都是大同小異。
陰暗、潮濕、蟻鼠橫行,絕對不是個舒服的地方。
對於一個犯罪的人來說,這樣的待遇似乎是合情合理;但,如果這個人是無辜冤枉的呢?
「原來美麗的國家,還是有醜陋的地方。」丁叮叮環視周遭一眼,淡淡一笑,神情閑適地坐著,仿佛她置身之處不是監獄大牢,而是花間柳下。
殘雪織雲卻皺起了眉頭,東瞧西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比較乾淨的地方,勉為其難地坐下。「你真奇怪,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明天就要被殺頭了?」
「隨遇而安,無能為力的事,我向來不多想。」丁叮叮看著屋角的一片蜘蛛網,緩緩地說。「想得愈多,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
殘雪織雲順著她的目光,也看著那片蜘蛛網;網中,有隻大蜘蛛正在吃落入網中的一隻蜜蜂。「殘雪尋星就像這隻蜘蛛,等著我自投羅網。而你,卻是傻得可以,簡直像飛蛾撲火……」
「殘雪盈香不存在,或許我真是自投羅網;殘雪盈香出現了,局勢便有了變化的可能。」丁叮叮神色依舊淡然。
殘雪織雲不懂。
「開於皇後和殘雪盈香一事,琉璃民間是不是有很多說法流傳?」
「你怎麽知道?」殘雪織雲一驚。「當年皇後逃回台灣,慘、慘遭不測,小公主也下落不明,國王雖有意封鎖消息,但民間還是有各式各樣的流言傳出……」
丁叮叮澀然一笑。「殺妻害子,就算是國王,也不會希望被大家知道的。但好奇心人人都有,一個皇後、一個公主忽然失蹤不見,不論再怎樣自圓其說,都難免啟人疑竇;流言,自然也就愈傳愈多了。」
殘雪織雲眼中露出讚賞之色。
「關於殘雪盈香的流言,近來是不是愈傳愈盛?」丁叮叮又問了一個問題。
殘雪織雲張大了眼睛,險些說不出話來。「你、你難不成真是仙女下凡,否則,怎麽什麽都知道?」
丁叮叮掩嘴淺笑。「我見過殘雪尋星,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這樣的人來作琉璃國主,如果你是尋常百姓,你擔不擔心、煩不煩惱?」
殘雪織雲歎了一口氣。「別說尋需百姓了,我身為皇室一員,我都煩惱得食難下咽了。」
「這不就是了?」丁叮叮淺淺一笑,輕聲說。「在一般情況,我們對於無能為力的事情,多半會寄希望於夢幻玄想;但琉璃百姓卻有個曾真真實實存在過的人物可以寄托,那就是……」
「殘雪盈香!」殘雪織雲接口,恍然大悟。
「現在你明白,殘雪尋星為什麽急著要殺掉我們了吧?」
殘雪織雲點了點頭,有些好笑地說:「我本來以為,殘雪尋星是因為眾兵士傾慕你的容顏,不聽號令、不忍下手,才大怒欲狂,非殺了你不可。」
丁叮叮臉一紅,搖了搖頭。「他能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部署一切、繼位稱君,就不會是一般的泛泛之輩;他應該會想得更深、想得更遠,也想得更透徹。」
「這樣一來,我們的情勢豈不是更糟了?」殘雪織雲同意她的看法,卻不禁皺起了眉頭。「你剛剛怎麽會說,『殘雪盈香不存在,或許我真是自投羅網;殘雪盈香出現了,局勢便有了變化的可能。』?」
丁叮叮尚未回答,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喝斥聲、鐵鏈曳地聲,由遠而近、漸漸清晰……
「又有人被關進來了。」殘雪織雲臉上微微變色。
丁叮叮眉頭微蹙,若有所思。「會是誰呢?」
殘雪織雲憂形於色。「這個地方專門關皇室成員、朝廷重臣,難不成……」
話聲未斷,牢房大門已經被打開,一老一少被人推了進來。
「懷袖?殘雪尋星也對你下手了?」殘雪織雲一看清楚跌得拘吃屎的小女孩容貌,忍不住驚呼出聲。
「我不過問了哥哥一句,是不是真的有殘雪盈香這個人,誰知道他就不高興了……」殘雪懷袖拍了拍身上灰塵,一屁股坐在地上,沒好氣地說。「這個大混球,等我出去之後,非找他算帳不可!」
「出去?隻怕很難了。」另一個老頭子搖了搖頭,苦笑道。「他既然把你關了進來,隻怕就沒打算讓你活著出去了。」
殘雪懷袖咬著嘴唇,默不作聲,一雙骨碌碌的眼睛東瞧西看,才剛瞥見坐在牆角的丁叮叮,就忍不住興奮地大叫。「你是誰?怎麽長這麽漂亮?」
「怎麽這麽沒禮貌?」殘雪織雲輕斥一聲,教訓說。「她就是殘雪盈香,第十九代的琉璃國主,還不快叫姊姊?」
殘雪懷袖大喜,一把抱住了叮叮,喜孜孜地說:「姊姊好,我是懷袖,你叫我袖袖就可以了;還有,我不喜歡那個壞蛋哥哥,所以我和你是同一國的。還有還有,聽說你媽媽是華人,我媽媽也是半個華人耶……」
「懷袖,說話慢些,讓你姊姊能喘口氣。」殘雪織雲苦笑,對著了叮叮說:「她一向心直口快,你不要介意。」
「心直口快,想必是個爽朗的女孩,我很喜歡呢!」丁叮叮摸了摸她的頭,溫柔一笑。「我喜歡別人叫我叮叮,你叫我叮叮姊,好不好?」
「好啊!叮叮當當,很好聽呢!」殘雪懷袖笑嘻嘻地說。
「是啊!叮叮當當才好聽呢!」丁叮叮淺淺一笑,輕聲低語。
殘雪織雲聞言,心,卻沈了下去。這個女孩可以生死不懼,和自己共患難;但,要她接下琉璃國王的位置,卻隻怕是難如登天了……
「原來、原來真有殘雪盈香這個人?那老頭子被關進來,也不算冤枉了。」
始終盯著丁叮叮看的老頭子,忽然開口。
「封斯特,你這個國會議長權不重而位高,怎麽也被殘雪尋星開進來了?」殘雪織雲好奇發問。
「他想除掉我,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名叫封斯特的老頭子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先王晚年推動改革,有意改采英國式君主立憲製度,將政治中心轉移到國會來,可惜……」
「可惜壯誌未酬,他卻死了。」殘雪織雲接口,不勝唏噓。
「殘雪尋星一繼位,馬上以不合國情為由,下令解散國會;十八位民主派的議員,被他軟禁在家,日夜監視,其中更有三人慘遭暗殺……」
「他、他當真這麽無法無天?」殘雪織雲駭然。
「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孤注一擲,終至成為階下之囚?」封斯特苦笑,直視丁叮叮,一字一句地說:「我一聽到殘雪盈香出現的消息,立刻聯名上書,要求重立國王!」
殘雪織雲聞言,長歎一聲。「我知道你是飽學之士,沒想到你還讀書讀成了呆子。聯名上書?重立國主?你這分明是自尋死路嘛!」
封斯特滿臉脹得通紅,無言以對;丁叮叮卻是一臉敬重之色、莊容這:「耿耿風骨,才是讀書人的本色;封先生真不愧『飽學之士』四字。」
封斯特聞言,定定注視丁叮叮,老淚縱橫,一句話吞吐許久,才終於說出。「先王什麽都好,就隻做錯了一件事;如果、如果當年他不因私心蒙蔽了理智,也、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禍事了。」
「是嗎?」丁叮叮神色有些漠然,輕歎一聲,低聲說:「如果當年皇後懷的是殘雪尋星而不是殘雪盈香,說不定你們反而該感謝他的私心了。」
封斯特愕然,無言以對。
殘雪懷袖忽然開口。「照我說,誰來當琉璃國王其實沒什麽差別,最可怕的是,當上國王的人可以擁有沒有節製的權力;否則哥哥以前照樣胡作非為啊!好像也沒有釀成什麽大禍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