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隻怕要靠你二叔來弄明白了。”老人說罷手扶供案顫巍巍地轉過身來。白如霜雪的須發掩去大半個臉。蒼老枯瘦的臉上溝壑縱橫,寫盡了風霜。黯淡的神色中隱隱露出一絲悲色,是悲人生短暫,壯誌未酬抑或是青春難再,夕陽無多。一襲玄黑色的錦袍罩在他那欣長瘦削的身軀上,顯得整個人如同紙一樣的單薄,似乎隨手便可折斷。他漠然側過頭去,注視著供案劍架上的那柄劍。劍柄兩寸有餘,如冰似玉,晶瑩剔透。劍鞘不足三尺,通體如墨,細膩光滑,上鑲兩個金篆大字“寒冰”。老人疲憊的雙眸似乎燃燒了起來,閃爍著刺人的光芒,一抹欣慰得意的笑容浮現在嘴角。他顫抖著伸出枯枝般的雙手溫柔地撫mo著劍鞘,雙目逐漸明亮了起來,緊緊盯著手中的劍,生怕會被人奪走。這似乎便是他的一切,比生命更寶貴。此刻世間萬物到了他眼裏也隻剩下眼前的這把劍。
錚的一聲響,亮光一閃長劍微出。頓時流光閃躍,光華奪目。劍身微薄如蟬翼,空明透亮。他看了半響手中的利劍,不住的歎氣。忽然他的眼神淩厲起來。‘倉‘的一聲,劍光頓滅。老人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身形立刻挺拔起來,整個人沉穩的像座山,犀利得似手中劍。他蒼老的臉上竟然泛起紅光,把一頭蓬鬆的白發隨意地披在身後,三縷長須任它飄灑。老人急步走近廳中跪著的中年男子,遞給他一封信,用蒼老聲音說道:
“把這個交給你二叔,告訴他破解的關鍵或許就在此處。咱劉家曆代先輩都沒明白其中訣竅,算上我已是有七個人在這上麵送了命。隻可惜枉我自命不凡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老人說道這裏,心中悲傷,再也說不下去。
這老人姓劉名易塵,乃江湖上人稱“劉氏雙劍”中的無痕劍,是落雲穀的老當家。他麵前所跪的藍衣中年人,相貌雄偉,身材修長,乃是他的長子劉金雄,是人稱“劉氏三絕”中的老大。
劉易塵緩了口氣,雙目緊盯著那中年男子一句一頓地說道:“眼下皇帝昏庸無道寵幸奸佞,料得不久將天下大亂,我們劉家謀劃三代就是為了此事。你要好好籌算,趁機奪了這天下。我這樣算是壽終正寢,你休要悲傷。我觀眾孫中,唯世俊英偉不凡必得天佑。日後,你可將這寒冰劍傳與他。如此,天下指日可待。你等勿要小挫就灰心喪氣。天下有力者據之,修兵演武為第一要務。”
老人說畢,略微喘息。待要再想說些,卻張口無聲,已是命懸遊絲。那中年人急忙抱住老人,大呼來人。眾人急忙施救,卻也是盡心而已。待至傍晚也隻去了。頓時內外哭成一片,悲聲震天。英雄縱然無敵,也終須歸去。江山依舊多姿,隻是誰人可與共賞。
落雲穀上下慌忙著操辦喪禮,遍遞唁貼。好趁這個機會招攬四方英雄。天下豪傑因著劉家的威名不管遠近都慌著來吊唁,磕個頭也算顯了自己的身份。
一時間,天下的江湖人士皆約了親朋好友三三兩兩直奔洞庭湖來。雖然落雲穀威震天下,卻無人知其所在。那劉家雙劍向來行事隱秘,武功又高深莫測。雖然譽滿武林,卻少有人識得。各人都隻得依著帖子上的地址尋到嶽陽城西邊洞庭湖畔的荷花浦。見湖麵泊著十幾條大船皆張黑紗,懸素花。知道無差,問一聲便隻管登船。待到船上人滿,船老大吼一聲,便徑自向湖心劃去。到了中午時分,梢公們皆聚在船頭用飯。剛到的各路英雄也自有人照應酒飯,各自享用。眾人正值愜意之時,官道上忽然擁來一群人,約莫五六十人眾。皆青衣長刀,頭戴烏鬥笠。呼的一下圍了過來,唬的眾人忙丟了碗筷,操起家夥搶到前頭。來者為首一人六十多歲年紀,身高體壯,紫黑的麵堂斜掛兩道火紅的劍眉。身後兩人皆金發藍睛,白淨的麵皮。餘下等人容貌雜惡,胡番混間。這時中原諸眾中走出一黑袍老者,六十上下,須發花白,長眉鳳目,麵容豐潤,手中握一杆黃燦燦的金槍,有人小聲道:“八臂金槍將張老英雄還是這麼精神,這功夫真是不簡單。”這眾英雄裏就數山東濟南府的八臂金槍將張壇張老英雄最為老到,他上前一抱拳問道:“不知眾位英雄如何稱呼?來此所為何事,怎地將我等圍了起來?”當首那位老者聞言微微一笑,拱手還禮言道:“在下姓馬名元黙乃嶺南人士。今欲至東都,於半途風聞無痕俠士西歸。因是舊人,故欲來拜別。”言畢回頭對手下喝到:“這裏皆是中原武林的俊傑,爾等速退下”。青衣武士聞言立即往後退卻。張壇見多識廣,卻從未聽過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心中雖有疑惑但麵上一笑手捋長須言道:“原來是馬老英雄啊,幸會幸會。我等也是要去落雲穀,等會大夥一起,好麼?”馬元黙嗬嗬一笑,說道:“既是如此就有勞眾位照應了。”眾英雄見此便收整槍棒,各自退下。說話間已到了已到了開船時候,眾人分乘幾條大船一起往湖心裏蕩去。
此時正值晚秋,荷蓋疏落,蓮蓬僻立。湖風蕭瑟,寒水清碧。湖麵上平波流遠,雲霞間遠山依稀可見。這些武林人士碰見,相識的少不了要敘舊,不認識也要相互交結一番。隻可惜了這湖光山色,煙濤橫波的閑情。少許船掉頭西北,逶迤而去。馬元黙一夥分乘兩艘船跟在後麵。過了一個時辰,船緩了下了,卻往南而去。船上諸人見此皆驚疑相視,狐疑之情流於言表。各自往四下裏看,卻水天一色茫茫無際,混不知東南西北。忽然悠樂自後方起,隻見那馬元默站立船頭手持長簫猶自獨奏。簫聲輕佻歡快,道盡心中喜意。眾人聞了不由得暗自皺眉,實是厭惡。張壇那是江湖上有數的人物,雖不願多事,卻也看不下去。略一思索,拔眾而出站到船頭,衝他怒喝到:“閣下既是來為劉老劍客送終,怎地行事如此荒唐?”他本已動怒,兼又內功深厚。這一喝聲勢浩然猶如晴天霹靂,駭人心神。各船諸人心頭如遭棒擊,心神巨震。那馬元黙卻似渾然不覺,兀自吹xiao。但簫聲促然激越,如千岩飛落,懸瀑擊石。入了耳中,似巨鼓重鳴,聲聲擊在心上。諸人聞此悶苦難當,皆運力相抗,勉力支撐。
張壇傲然獨立揚頸吸氣,一聲長嘯,清越蒼涼。聲似起於腳下,杳然直刺長天。眾人經此一解,心神複平,窒溺之感頓失。馬元黙見此心想中原武林果然藏龍臥虎能人輩出,雖然要壓服他也並不難。但慮及正事,且放他一馬。也不言語,收起笛子入倉去了。張壇見他不敗而退,雖然麵上微喜心中卻惴惴不安。船中諸人見張壇給中原武林掙了麵子,心中歡喜齊上前給張壇道賀。溢美之詞不絕於耳。張壇忙道謝致意。諸人正議論紛紛,船已轉入一道湖汊。四周蘆葦叢生,水道縱橫。又過了半個時辰,進入一狹窄的水道,兩岸山石嶙峋,草木蓬雜。轉過一道彎,見前麵一水寨,翕然洞開。進了其中,見碼頭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眾人剛登岸,早有司禮迎上,分派家仆引路。行得百步依青石階登上一高坡,放眼望去一片莊園隱現於蒼林之中。眾人不由讚道:“好個所在”。
進了莊內,諸人具禮畢。家仆引至內庭,劉家三絕素服麻衣並肩立於簷下向眾人謝禮。各人上前少不得好言相慰,殷勤傷悲。及夜,劉家請諸人至大廳飲宴,以表謝意。眾人落座,酒過三巡後便各自隨意。眾情正酣之時,忽然一人大哭起來。大家想誰這麼古怪,抬頭一掃,看見馬元黙手持空杯聲嘶淚流,沉痛涕泣。劉金雄見他哭的傷感,想他可能與老爺子有交情,便走過去相勸。到了近前,他向馬元黙深施一禮動情勸道:“先考駕鶴西歸,天下英雄莫不悲痛。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吾父終老廳堂,有諸位相送,已是幸甚。望老人家自珍,切莫傷身。”尚未言畢,馬元黙將酒杯一擲,直取劉金雄麵門。雙手橫切其雙肩,下麵飛起一腿踢向劉的襠內。這下禍起猝然,那馬元黙武功本就超出劉金雄許多,又突下殺手,出手狠毒刁鑽。劉金雄要躲避已是遲了。眼看就要傷於馬元黙手下,眾人亦是救之不及各自驚呼。忽然眼前金光一閃,三支短槍破空而至,分襲馬元黙背後上三路。馬元黙冷笑一聲,左掌一圈往後一掃便將三隻金槍打落在地。劉金雄得他這一擾,將身形一挫,倒竄出兩丈開外,間不容發之際將對方殺著全部躲開。退到後麵心中猶自寒栗。劉家眾人並眾俠士各持刀劍將馬元黙一夥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