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伯爵

“嗖”一陣尖銳的空音過後是淒烈的慘叫。

一隻細劍穿透揮刀者的肩臂,巨大的力道令他從馬背上掀起,而後去勢不減地把他釘在身後的樹幹上。

始料不及的變故令追蹤者卻步,而火堆前的狀況也在發生著改變。

在羅密歐用力擲出手中劍後,牽一發而動全身,周圍的追蹤者手揮長槍立刻向他刺去,在他身邊的米希奧舉起巨大的劍格擋。

“混賬,你們難道不知道女孩子的美貌要用充足的睡眠保養嗎?!”難得生氣的瑪利安陰沉著臉,手中符咒化為冰箭飛向闖入者。

兩名皇騎士團成員衝出並不嚴整的包圍圈去保護帕力斯,在騎士身後,僧侶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著:“萬能的主神,請保護你善良的臣民,神子勞倫斯衷心地祈求,榮耀加身。”合十的雙手展開,潤白的光球在掌心升起。“保護著帕力斯殿下,令他遠離暴力恐懼。”圓球在手心隱沒不見,而帕力斯身邊立刻撐起防禦結界,可有效抵擋物理攻擊。

一掃眼之際,羅密歐已看清火堆旁和圍著帕力斯的敵人共有三十餘眾,硬拚並無勝算。退到朱麗葉身側,他低語:“擒賊擒王。”

手中劍加持了“穿刺”的魔法,並不懼怕盔甲的阻擋,靠著極度靈活的身手,朱麗葉繞到全副武裝的敵人身後,劍尖直直刺向鐵甲下的……馬屁股,馬吃疼地嘶鳴一聲,前蹄高高躍起,瘋了般的在林間狂奔起來。

“誰?”對另一個敵人如法炮製一番,朱麗葉抽空問道。

“那個穿著最華麗卻一次也沒戰鬥的家夥。”隨著羅密歐的示意,朱麗葉才看到密林間穿著薔薇色盔甲的人,雖戴著頭盔看不清麵容,但手持長槍的架式卻極有萬夫莫擋的魄力。

“很厲害的樣子呢,誰去?”習慣性地推禦責任,朱麗葉看向羅密歐:“也許你的怪力可以和他一拚。”那麼瘦弱的身軀怎麼會發出那麼大的力道的,真是不可思議。

“男人有這種力量是正常吧。而且我的武器已沒有了,怎麼進攻呢。”羅密歐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你的靈巧一定可以令你占上風,不要不相信你自己。”

“什麼?蒙太古家的膽小鬼!”朱麗葉勃然大怒,“你連猜拳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猜拳?那誰怕誰!”羅密歐不甘示弱了,“若我贏了,你隻能責備凱帕萊特家的壞運氣!”

冰與火的視線再一次接觸,空氣中的微粒再一次加速運動,撞出絢麗火花。

“你們煩不煩。”因朱麗葉光顧說話而慢了攻擊,令米希奧的壓力驟增,他喘口氣才大聲叫道:“你們替我掠陣,我去!”

“不行!”羅密歐和朱麗葉惡狠狠的視線並未離開彼此,異口同聲地道:“我也有做為(副)團長的自尊。”

米希奧氣得幾乎吐血,他為什麼攤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司,平時互相暗嘲冷諷也就算了,大敵當前時他們還不忘互扯後腿!

上次團長推卸戰他是出剪刀而贏,這次更要出奇製勝。

上次副團長爭奪戰她是出布而輸,這次要出其不意。

電光火石擊出的拳撞在一起。

同出的是錘子,平手。

“這是天意。”羅密歐悲天憫人的表情仿若神的代言人,拳頭發力,一股力撞擊向朱麗葉的全身,朱麗葉借力後退,方向正是密林中穿薔薇色盔甲的人。

身軀柔軟扭動,險險避開為阻擋她行動而掃劈挑過來的長槍,再旋過身時,一柄槍如靈蛇出洞般刺向她的麵部,帶著靈動而詭異的殺氣。朱麗葉側身舉劍禦力,使長槍方向改變的同時,巨大的反作用力也震得她雙手發麻,幾欲握劍不住。“豐裕土地的擁有者,大地精靈的王者卡勒爾,以神器為約,以我眼中所見,借用精靈巧匠的心血——十字弓弩!”由鏡中抽出十字弓弩,羅密歐高舉對準遠處高坐在馬上身穿薔薇盔甲的人。“以羅密歐之名捕捉,目標鎖定。”

食指一按,一枚光箭穿過一名猛然衝到羅密歐麵前揮刀斬殺他的敵人的身體,直直射向身穿薔薇色盔甲的人。

光箭頭突然如細絲般發散,形成網狀罩向敵人,其中變化以秒計算。穿薔薇色盔甲的人長槍掄起,隱亮青白電光,槍尖直指光網的中心,“砰”如鐵器打磨在旋轉砂輪上的聲音,在熾白的光過後,光網消失。

隻發射了一枚箭的大地精靈所製的武器消失,羅密歐忙跳躍著閃開騎兵的圍擊。

“臭小子,你逃不掉的。”

羅密歐如泥鰍般滑溜的逃竄引發騎兵們極大的怒氣,林木限製著騎兵們的特長,卻給羅密歐的閃避提供著天然的屏障。

“該哭泣的應是你們吧。若不顧你們頭目生死的話,盡量殺我好了。”羅密歐的厲目殺向密林處,騎兵們也隨之望去,卻駭然發現自己老大雖好端端地坐在馬上,但頭盔已掀開,他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位少女,劍尖抵在他的太陽穴上,笑咪咪地看著場內激戰。

“卑鄙的凱帕萊特家的人,你想借別人的手除掉我嗎?”可惡,若不是他射出去的那一箭,朱麗葉又怎會無聲無息潛入穿著薔薇色盔甲的人的防禦圈,進而壓製住他!小人!小人。

“你冤枉我了,我隻是個被你的美麗迷失了心魂的純情少女而已。”朱麗葉無辜之極,“你連逃竄的姿態都如天上舞般好看,我隻是看呆了啊。”

見主子被劫持住,騎兵已沒有心情再激戰了。分在兩處苦戰的皇騎團的成員,僧侶及王族騎士團的幾位少年男女,連同躲馬車下的馬車夫都迅速合聚到朱麗葉旁邊。

站在馬背上的少女苦思冥想著:“這次偷襲我們的不是魔獸,而是人類,該如何處理呢?”

“盜賊,”被劫持的人冷漠開口,仿佛在說著事不關己的事情:“要殺便殺。我死了,還會有下一個人負責圍剿你們。”

“喂,誰是盜賊!你們才是想劫財劫色殺人越貨的強盜好不好!”手一緊,劍尖紮破額角的皮膚,血珠延額角滴下,引起偷襲者一陣騷動。

勞倫斯忙提議著:“由大路再向南走四十公裏,有二座古多魯城,我們把這些人交給那裏的城主處理好了。”

“太麻煩了,我們就地解決他們好了!”

朱麗葉陰惻側地笑著,滿意地聽到偷襲者們的騷動聲更大了。

“……”被劫持的人反而最不受影響:“你們真不是盜賊?”驚訝的方向完全不對。“當然不是!”朱麗葉怒極:“我們全是如此純良可愛尊貴,怎麼會像那低賤的團體?”

而也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德裏克裏向馬上的被劫持者看了看,在微弱的光線下,麵容柔美的臉令皇騎士的副團長驚叫出聲:“古澤.謝利!”

“你認識這家夥?”朱麗葉吃驚不已。

“嗯,他以前也是皇騎士團的一員,後來因哥哥病重而回去繼承家業。”德裏克裏想想便覺不可思議。“他現在就是古多魯城的城主。古澤.謝利伯爵。”

古多魯城?薔薇山莊?

*-*-*

“真對不起呢,竟把你們誤認作盜賊。”

脫下薔薇色盔甲的男子換了一身待客的禮服,也是薔薇色為主要配色。高挑修長的身材,有一張用漂亮比英俊來形容更為合適的臉,但卻不會給人以纖弱的感覺。

“誰讓我們先前與魔獸交過手,渾身泥水血水又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德裏克裏因遇見舊友而顯得極為高興,他關切地問道:“古多魯城周圍盜賊很猖撅嗎?”

“嗯,現在正值維洛那舊曆年前,為了慶祝新春,家家戶戶都在置辦年貨,所以這也是城市之間商務來往極頻繁的時刻。以前雖然也曾接到過商隊受到盜賊騷擾的投訴,但這一夥不知從何處流竄到古多魯城外的盜賊卻極為凶惡,不但搶劫貨物,還持凶殺人,連貨主重金聘請的雇傭兵都無一例外地慘死。”古澤.謝利手撫著下頷頓了一頓,看了德裏克裏一眼道:“我派人在商人經常外宿的地點潛伏著,最近才得到了一些消息,原本今晚是決定要捕捉盜賊的……”

古澤又頓了一頓,德裏克裏才遲鈍地明白過來:“是我們的出現毀了你們的計劃嗎?”

“不,也可以說相反……”

古澤想再說些什麼時,已沐浴穿戴好的王族騎士團的團員們陸續走近屋內,感謝主人的慵慨幫助,而後又打著哈欠的,讓仆人領著去客房裏休息。

“那德裏克裏,你也去休息呢。還有一兩個時辰天就亮了,我會告訴女仆晚些叫你的。”

德裏克裏原本還想和老友多敘一敘,但多天的行路及不停竭的戰鬥已令他身心疲憊。他不好意思地站起來點了點頭,也搖搖擺擺地離開去睡覺了。

手肘壓在扶手上支著腮目送德裏克裏離開,如雕像般的靜坐良久。

“伯爵,謝利伯爵。”見古澤陷入沉思不可自拔,一直呆在他身後的書記官提醒道:“天快亮了,我們這次的剿匪行動……”

“先讓大家好好休息,最近不要輕舉妄動,我們的計劃一定會成功。”古澤身形未動地下著指令。在書記官要退去之時,他突然又想起什麼的交待著:“在東塔處再加派幾個人守著,注意不要讓閑雜人等上去。”

書記官臉上閃過一道異色,但連忙低下頭道:“是。”

*-*-*

薔薇山莊無論前院後院都種滿了齊人高的薔薇花叢,除了主宅到大門前略微彎曲可行走四輪馬車的大道外,其他的小徑把薔薇花叢分割成相互隔離又相互連接的小塊,走在以碎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前後左右皆是繁麗的玫瑰色花朵,猶如陷入薔薇迷宮一般?

雖沒有下雪,但冬季薔薇花開這麼茂盛也是一幅奇景呢。猶其雨後的薔薇,花瓣上滾落水珠,更顯嬌豔欲滴。

古澤.謝利的宅邸是呈對稱的三層樓,兩角各有一座四十米高的圓形直塔;種滿了爬山虎的圓形塔壁外,已不見綠油油的葉子,暴露在人視野中的是粗長的爬山虎褐色的莖,伸延地包裹著塔身。而在冬日裏,在朝南的陽台上依坐著錦椅,一邊喝著濃香的薔薇花茶,一邊看著古書,同時滿足於暖陽無私的饋贈,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樓下有爽朗的笑聲傳來,羅密歐把看了兩頁的書稍稍移開,看向庭園花叢中鏤空離刻的木質花廳,德裏克裏和古澤不知說些什麼,大概是回憶一起當騎士的青春吧,總是笑聲不斷。

德裏克裏自願要留下來幫助古澤破獲盜賊的案子。朱麗葉更是求之不得地說好。其他團員沒有異意,於是王族少年騎土團便在薔薇山莊多留了幾天。

米希奧和瑪利安帶著魏去置辦些生活用品和幹糧,朱麗葉和卡索羅去當地的騎士組織打探消息,帕力斯帶著他救的小男孩上街買些衣服,隻有德裏克裏,勞倫斯和他留在山莊中。他看書,德裏克裏聊天,勞倫斯負責把各人的衣服打包拿到謝利家的女仆那裏洗燙一番。

風勢不知為何突然變大起來,羅密歐連忙壓住亂飛的發絲,“嘣”,輕細的崩裂聲令羅密歐警惕地看向手中的書,卻依舊來不及的,古老的線裝書發黃的線繩受外力拉扯而斷,書頁掉落,更有幾頁隨著風勢翻飛飄走,羅密歐伸出頭,隻來得及看見幾頁書紙飄向東邊的薔薇花叢中。

羅密歐連忙把手中書放下,用別的書本壓好,又急急忙忙地跑下樓梯向宅邸東邊跑去。

一張,兩張,三張,四張……羅密歐仔細地尋找著,他記得飛走的有七頁紙。轉了個彎,是與府邸相連的圓形尖塔。厚重的門緊緊關閉著,門口還站有兩個手持武器的護衛,見羅密歐出現時,兩人有些緊張地挺直了背。羅密歐一愣,但並不覺得奇怪。在他家,就曾建了一座白塔收藏財寶,也是戒備森嚴哩。

仔仔細細地尋找過去,羅密歐看到花叢根部淡黃的書頁的一角,他心一喜的蹲下身,小心地掏了掏,隨著書頁出來的還有一枚戒指,戒指上綁著一塊淡色錦布,看布料切口,像是才撕下來的。

錦布上沾著深深淺淺的血跡,左翻右看又對著太陽映了映,他才看清那是“救我”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