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延邦笑得樂開懷,點點卻隻是靜靜偏頭望他,一臉困惑。
她心想,吐成這樣想必已十分難受,他為什麼還能說得這麼開心?彷佛那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不幸……
「對了對了,其實還不隻是我這樣哦——」
見點點「聚精會神」地聽著自己說話,許延邦興致更加高昂,他賊兮兮地左右張望,接著便壓低著嗓說道:「聽說大哥當年也是這樣——照吐不誤哦!」
「雲……雲大哥?」點點撫著胸口,微愕。她實在無法想象雲晨風生病的模樣,感覺上,他就像山一般剛強挺立,可靠又讓人安心。
「如何?很難想象吧!不過這是餘大那老頭告訴我的,所以絕對錯不了,隻要是關於大哥的事,問他最清楚了。」
聽者認真,說者當然也不能丟臉。
基於幫助點點更快「熟悉環境」的原則,許延邦獻寶似地又抖了幾個雲晨風年少時期的饃事和「個人喜好」——毫無疑問地,那也是從餘默那兒聽來的。
「你說……雲大哥怕海?」點點驚訝於方才所聽聞的一切,幾乎忘了自身的不適。
她不懂,如果雲晨風真的怕海,又怎會選擇一個和海密不可分的工作呢?
「與其說大哥怕海,倒不如說他討厭海……」
「討厭……海?」她無法理解當中緣由。
海,是她幾乎看了一輩子的東西,怎麼也沒想過對它的感受!
隻覺得,海之於她,是個深不可測的龐然大物,既親近又遙遠,它總是帶來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包括娘一生等待的爹爹,包括雲晨風……
而他——討厭海?為什麼?
「對了!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在大哥麵前提起,更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怕他會……呃,‘承受不住’……」許延邦有些心虛,但一瞧兒點點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語,他馬上又拍著胸脯保證。「不過別擔心,如果你還想知道細節,等我去問過餘大之後,再來告訴你,好不好?」
「我就不信你有那個膽!」
一句不以為然的冷哼從點點身後傳來,回過頭,即見鄭得兄手插著腰,斜眼睨視兩人。
「什麼意思,你瞧不起我嗎?」許延邦挺身上前,不甘示弱。
鄭得兄撇撇嘴,以大拇指比向大船後端,不慌不忙道:「別急,你的機會來了,餘大找你,你剛好可以乘機問個夠——當然,隻要你不怕被大哥丟下海的話。」
「我……我當然不怕!」許廷邦嘴硬道。他咽了咽口水,轉身朝點點不好意思地幹笑兩聲。「這個……既然餘大有找,我先去瞧瞧,待會兒再過來看你。」
「不用麻……煩……」話未落盡,許廷邦早已一溜煙跑出她和鄭得兄的視線之外。
「哼,明明就怕得要命,還死鴨子嘴硬!」鄭得兄咕咕噥噥地扛著網具就要從點點麵前走過,忽地,他意識到她注視的目光,遂停住腳步,轉身粗聲問道:「怎麼,你有什麼意見嗎?」
他不和善的口氣讓點點怔了下,她睜著疑惑的美眸,有些無措。
她……做了什麼嗎?
「我先聲明,我忙得很,沒空對你……噓寒……問暖……」鄭得兄不耐的大嗓逐漸隱沒在她無辜的注視下,他頓楞著,心裏突生一股罪惡感。
搞什麼鬼啊!不過隻是一個眼神而已,為什麼他竟會有種欺負良家婦女的感覺?
難道大哥也是被她的這種眼神給騙了,才會執意帶她上船。
不成不成,他還是少和她「接觸」為妙,萬一不小心被「歸類」為和許延邦那小子「同一夥」,他豈不是會被其它兄弟給「看扁」了!
他可是有原則的!
兀自嘀嘀咕咕了幾句,鄭得兄擺擺手,撇清關係道:「算了,你就當我從沒和你說過話。」
他踱步到她斜前方兩步之遙處坐下,並將肩上的網具刻意放置在兩人之間,以劃清「楚河漢界」。
麵對鄭得兄極力和她保持距離的態度,點點心裏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別人冷漠、甚至厭惡的目光,她早已司空見慣,反正已經習慣獨處,就算是一整日未開口說話,對她而言也並非難事。
悄悄移開視線,點點安靜地望著壯闊波瀾的海麵。沒多久,即聽到一陣咒罵傳來——
「可惡,這該死的東西!就會和老子作對!」鄭得兄扯著網具上的繩索不住抱怨著,語氣之激烈,引起點點的注意。
這個人的耐心似乎有些不足!
這是點點對鄭得兄的唯一印象。依她看,他手上的繩索隻是多纏繞了幾圈,慢慢解開便可,但他急躁的性子顯然正在壞事之中……
像是察覺到點點的打量,鄭得兄突然抬起頭來,眼光「凶惡」地掃了她一眼;而點點也為自己「偷瞄」的行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遂連忙掉開視線。
此時,鄭得兄又是一陣低咒。
忍著二度暈眩的不適感,點點強迫自己隻能「目不斜視」地盯著海麵,但隨著鄭得兄接踵而來、越來越大的火氣,不由得,點點又望向他——
他的繩索已經糾成了一團死結!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要欲言又止的,看了真令人生氣!」鄭得兄發誓自己的耐心已告用罄,他丟下那團惱人的混亂起身直言.完全忘了先前曾立下「不接觸、不談話」的原則。
「我……該說些什麼嗎?」她莫名所以地開口問道。
「我怎麼知道你要說什麼?!」鄭得兄撇著嘴,哼道。
他明明就很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可偏偏卻又得裝出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真是別扭又難捱。
點點看了眼地上糾纏不清的繩索,思索著是不是該把剛才心裏想的說出來,但……一時之間,她又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算了算了,你就當我沒問!」鄭得兄揮著手,自行結束話題轉身離開。
凝視著始終自說自話的鄭得兄離去,點點突然覺得這個人很怪,一會兒硬要她說話,一會兒又不讓她說,現下,還留下一堆亂七八糟的繩索沒處理完——許是被這些繩索搞得心浮氣躁了吧!
生平第一次,點點起了主動幫忙別人的念頭,她想,這或者會是認識他們的第一步。
克服過心理的障礙之後,點點移身向前,試圖以自己的方法幫鄭得兄解開那團糾纏不清的繩索,可船身隨浪劇烈的起伏,讓她幾乎無法站穩腳步,好幾次她都差點連人帶繩地「衝」向船舷,直接下海。
經過數回的「掙紮」,終於,她抓住了某種可配合船隻波動的肢體節奏,但先前那股被強壓而下的欲嘔衝動卻也再度浮現——
「你這是在做什麼?」
最後,當她還是如願地理順了那捆繩索的同時,她的耳畔驀然響起雲晨風低穩的詢問。
「這……」她回首凝望,張口欲言,卻猛然感到喉間一緊,胃裏翻騰的酸氣直湧而上。
「是誰要你工作的?」雲晨風問道,順手為她被上他特地取來的鬥篷。他冷然的臉上閃過一絲慍色,但手上的動作卻極為輕柔。
「沒……」她想解釋,可又壓不住喉間的那股騷動。
「誰敢指使你做事,直說無妨。」他不希望她在他的船上受到半點委屈。
點點拚命搖頭,原本已無血色的臉看來更形蒼白,而雲晨風則將她的反應視為害怕無助。
「你若不想說也沒關係,我自會查清楚。」
雲晨風冷峻的神情裏有著些許肅殺的氣息,盡管單純如點點這般不解人情世故,也察覺到情況的不對勁。
他顯然是誤會了!
「別……」她情急地抓住他,不想因自己的多事而牽連到其它人。「是我……自己……」話未完,她終於忍不住喉間的蠢動,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