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凝煙昏睡著,明明滅滅的光影喚醒了她。睜眼,朦朧中見一簇火焰,在破陋泥牆前嫋嫋燃燒的妖焰。

她定住心神,發現身上蓋著被,身下是鋪平在地的茅草。柴火燃燒,空氣彌漫淡淡的焦味。眼前昏昏暗暗,泥牆門外,樹林暗綠,濕氣氤氳,霧蒙蒙的,不見天光,現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打量四周,回想昏倒前發生的事,左肩酸麻,她憶起先前的打鬥。猛然發現本來穿著的白衫撐在火邊烤著,她唰地掀被,瞠眸,看見自己身上竟然隻穿著素色單衣。

怎麼回事?凝煙揪眉,覷向角落一隅,那兒黑豹團身臥著,琥珀獸眼正瞪著她。豹旁,那個男人背靠著牆,盤坐在地,正閉目休憩,歃刀橫臥腿上。

雷魈,又是他!

凝煙思量,看來是雷魈從驥將軍處劫走她了。

趁他熟睡,凝煙起身,注意著黑豹動靜,悄悄往門口移動。黑豹目光緊追著她移動的身影,沒攔她也沒起身撲咬。凝煙扯下晾著的白衫,披了即刻溜出去,隨即怔在門外。

沒有路啊……她究竟在哪兒?

四周白茫茫大霧,一陣陣撲來,像要把人吞噬,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該往哪走?

「想走了?」身後傳來低沉嗓音。

他醒了?或者根本沒睡?凝煙拔腿逃入霧裏,後邊聲音追來。

「這麼大霧,想找死?」

凝煙疾走,後頭雷魈忽來一句。「我知道邵賜方在哪。」

凝煙怔住,回身,瞪視霧中草屋,迷蒙中,見雷魈從暗室走出,立在門旁,銳利的眼眸直盯向她。

「你剛剛說什麼?」她沒聽錯吧?

雷魈盯著她,緩緩道:「不是要找邵賜方?」

「你認識?」

「聽過。」

「他在哪?快告訴我。」凝煙追問。

望著她一臉期待、興奮的表情,雷魈沉默了。

「快告訴我啊!」她益發急了。

「憑什麼?」他懶洋洋道。

「我叫你告訴我!」凝煙生氣了。

「除非有人帶路,你到不了。」

她聽了立即道:「帶我去見他,還魂丹的事一筆勾消,將來回大理,我隻字不提,絕不為難魔羅教!」

濃霧漫在他們之間,雷魈沉思著,暗瞳瞅著她。半晌才緩緩開口:「好。」他承諾。

「我們即刻啟程。」凝煙迫不及待。

「等霧散了吧。」雷魈轉身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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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賜方的事你知道多少?」在茅草堆坐下,凝煙向他打聽。

雷魈將歃刀橫放在地,抓了包袱拋給她。側身躺下,頭枕在刀鞘上,黑眸注視她。

凝煙接了包袱打開,看見裏邊東西,霎時怔住了。這些……全是她當掉的飾品啊!都贖回來了?!她靜靜看了會,心底漾起微妙感受,當掉時,還以為再不能贖回的,現在全回來了,一件不缺。

他幫她贖回……為什麼?抬臉看他,他沉默著,也不解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凝煙低頭,撚起新月耳墜鑲回耳上,鐲子套回手腕,然後看見最底下,迭著的銀錦袍。她輕撫著錦袍,然後,覷向他,笑道:「閉眼。」

見他還是盯著她,她半命令似的加重語氣:「閉眼啊。」她要換衣服。

緩緩地,雷魈合眼。聽她解衣,然後是振袍的聲音,香氣隨她振袍的動作撲來,他心悸,忍不住歎息。和豹兒聞慣了血腥味,這麼香的氣味教他們如何抵抗?心麻酥酥地,三魂七魄移位,隻覺飄飄然地恍惚了。就算性子再怎麼暴戾難馴,瞬間也被這香俘虜。沒飲酒,卻覺得醉倒了,這女人讓他弑血的性子軟弱。

「行了。」凝煙說道。

他睜眼,看她笑盈盈地,好似很歡喜。

雷魈目光閃動。她真美!雪白臉龐,銀錦袍,黑緞似的長發,眼眸漾著水氣,小嘴紅潤嬌豔,唉,美得攝人心魄。豹兒嗚的一聲,替主子發出讚歎。

「雷魈,謝謝。」凝煙對他微笑。這與獸為伴,看似殘暴的男人,搭救了她又代她贖回衣物,她不由地對他心生好感,由衷感激。又問:「你和邵賜方見過嗎?他在做什麼?是不是栽花為生?」

雷魈臉一沉。「和他不熟。」

凝煙笑歎了口氣。「真希望快點見到他……」

雷魈看凝煙雙手往後握住長發,扯了扯,甩開,跟著她用指代梳,將糾結的發絲抓開,纖白長指,匿沒在交纏的黑發裏,他瞧著瞧著,忽覺得心亂如麻,胸口發燙。又見她拿起銀簪,低頭,盤發,發簪紮入發裏。空氣裏一股暗香浮動,魅惑人心。

雷魈就這麼靜靜看著凝煙梳理一頭黑發,移不開視線,她有讓男人瘋魔的本事。

發現雷魈一直望著她,凝煙笑問:「怎麼?你覺得奇怪麼?大理公主怎麼會流連中原,就為著找個男人?」

雷魈不語,隨她說不說。

她藏著秘密好些年了,以前在宮裏,無人可訴。凝煙問他:「你一向這麼悶嗎?」好似吝於說話。

他沒搭腔,她卻因為連日尋人,心頭苦悶,便將滿腹心事說與他聽。

「我跟邵賜方打小玩一起,青梅竹馬,長大了,雙雙墮入情網。他父親邵毅是王府負責栽花的花師。」凝煙回憶著,望向屋牆火堆,一臉作夢神情。「我與邵郎有盟誓,約好將來共結連理。父王要是不肯,就一起私奔。」

雷魈聽了心底詫異,怎麼邵賜方娶了別人,她不知道?

她又說:「約莫一年多前,他到中原覓牡丹花種,這一去,再無消息。正好聖主邀我們來作客,我便自願來了。來這就沒打算回去,定要找到他,我好想他……」說著,流下淚來,也不怕給人看見,說哭就哭。她望住雷魈,淚眼迷蒙,低聲問他:「你懂嗎?愛一個人的滋味……」

看她流淚,雷魑心想——要是知道邵賜方娶了別人,不知她會如何?

雷魈心尖泛酸,怎麼竟替她惋惜了?

望著這淚人兒,他五髒六腑竟升起溫柔的情感。他思索著要告訴她事實嗎?要帶她去見邵賜方嗎?要眼睜睜看她心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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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煙一路跟雷魈往南走,途中買了尋常女子的衣裳換了穿上。有他相伴,比一個人瞎闖好,不過對雷魈還是有些戒心,不時提防著他。

十日過去,他們夜臥對山月,曉行披水煙。齊走過山川美景,相處的時候多了,凝煙心防漸撤,發現雷魈除了長相凶悍,話少了點,其實,是個不錯的朋友。

他總是靜靜聽她說話,一路上,就他倆跟一頭豹,不知不覺,凝煙對他說的話越來越多,常常是她說,他聽。她挑選寄宿的客棧,他決定行走的方向。到後來,凝煙甚至把雷魈當好友,一個沉默寡言的朋友。

驕陽豔豔,他們路經市集,補充幹糧。

「買一點茶葉吧?」凝煙望著茶販前一簍簍生茶葉。「好久沒喝茶了。」

雷魈買了一斤,拋給凝煙,自己去打了幾斤酒。他們又陸續買了幹糧,凝煙看雷魈采買兩大袋幹糧,不禁愁歎。

「還很遠啊?」

這一句,教雷魈的心直往下落。她急著想見邵賜方啊,是啊,她滿腦想著跟心上人重逢,他卻隻想留住她。

雷魈低頭,默默將幹糧袋口纏緊,甩上肩膀。

凝煙望著他,問:「我們走了這麼多天了,還要多久?」

雷魈看她一眼,敷衍道:「再一個月。」或者再一年?三年?永遠?永遠留在身邊……雷魈為這念頭心驚。

伊人柔媚,他妄想著長留身旁,朝夕相對,隻是看著她都開心。他心驚,他黯然。唉,沒去想最後怎麼圓謊?心中沒譜,隻想能拖多久就多久。要是孫無極在就好了,他定有法子,能給個好主意。不過前提是,他得先忍耐著被孫無極狠狠嘲笑。

凝煙走向果子攤前,對雷魑道:「我想買些鹽梅。」

雷魈點頭將錢袋拋給她,她倒出碎銀付帳。凝煙大方地花他的銀子,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哎,這還魂丹是無價寶呢!合該花他的吃他的。她又買了五個陶罐,還有調味粉帶走。

雷魈心底奇怪著她買陶罐幹麼,但沒問。

晚上,在湖畔紮營,此時夜涼風靜,月色如銀,水影山光,湖水氳著霧氣,飛螢點點,在草叢裏嬉戲。

柴堆燒著,他們盤坐柴火兩端。遠處,黑豹伏在湖畔低頭飲水。

凝煙從包袱拿出陶罐,一個裝了水放火上煮,一個擺火邊。

「做啥?」雷魈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