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冬天的太陽,尤其是一月份的,頂多叫和煦,一點也不刺眼、也不炙人。

因此在一月份的晴朗天氣中,帶著太陽眼鏡,是件頗奇怪的事。

尤其現在時間已近黃昏,還戴著太陽眼鏡的人,簡直是奇怪透了。

而做這件奇怪透了的事的人,正是袁震登門造訪,表態要當她男人、同時遵循既有步驟交往後,便收拾好細軟,像逃難似的在朋友家躲了近一個禮拜,此刻再度重返家門的杜拾羽。

在確定袁震並沒有在她家附近布下十麵埋伏後,她終於放心大膽地拿掉眼鏡,脫掉以今天的天氣來說十分累贅的羽絨大外套。

提著簡便行李,大搖大擺地走進家門。

“真是有夠倒黴的,連回自個兒家都要偷偷摸摸的。”

將行李隨意地給擱在地上,她卷起袖子,準備到廚房燒壺熱水泡咖啡,好開始工作。

要不是截稿日快到了,她搞不好會在朋友家多躲個幾天再回來。

她打開電腦,將先前的圖檔全給叫出來,仔細地審視一遍過後,她決定將背景稍做修改,然後加上噴墨效果,最後再整體柔化,那麼整張照片看來就會既柔美又浪漫了。

才在電腦裏做好注記,門鈴聲居然響了起來。

“哇咧!怎麼我才剛回來,就有人找啊?”雖然覺得奇怪,她還是上前應門。

走到門前,她的腳步有了些許的遲疑。

“等等,該不會是他吧?”這個他,指的就是袁震。“不……不會,我不會那麼倒黴,到家連椅子都還沒坐熱,就又讓他給逮到了。對,我絕不會那麼倒黴!”

可她這信念在拉開大門後立即瓦解。

當杜拾羽看清來者何人後,很不客氣地將門該甩上,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

怎料她的動作硬是慢他一步,而力氣更是小他一大截。這門,她雖然想關,可卻怎麼也關不起來。

“拾羽,你這不是很好的待客之道哦。”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死命地想將他給推出門的表情。

“你不是我的客人!”她沒好氣地說。在努力好一陣子,連臉都因為過度用力而脹紅後,她決定放棄。

既然力氣不如人,索性對他來個視而不見,當這屋子裏沒這個人就得了。

打定主意後,她不理會他是否就跟在她身後,徑自回到客廳,再度坐到電腦椅上,準備工作。

他快速地掃視了客廳一眼,發現這房間與他上次來相比,若說有什麼差別的話,隻能說原本堆在地上的垃圾袋不見了;但少了垃圾袋卻沒讓她的房子看起來更整齊些,因為他發現那些原來放垃圾的地方,堆了更多的書。

“一個禮拜不見,你家的擺設依舊是這麼有特色。”

“怎樣,你有意見嗎?”她原先的設定,在他開口後,立即被推翻。

如果說這話的是她其他的朋友,那麼她必定會得意洋洋地將某位名人說過的話給抬出來炫耀一番——整齊,隻有一種方式;亂,卻有一萬種方式。

但是由他說來,說有多刺耳,它就是有多刺耳!哼,她杜拾羽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咧,隻要自己住得舒服就好。

“嘿,拾羽,Ieinpeace。”

“抱歉,我書沒念好,聽不懂洋文。”哇咧,還和她現英文。

“我沒有任何惡意,我隻是誠心誠意地履行上次你不肯讓我履行的承諾。”正確的說法是,她同意了,而後卻放他鴿子。

“不好意思,我一個小時前才吃了泡麵,肚子還不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隨便找句話搪塞他。

“泡麵一點營養也沒有,你太瘦了,三餐還是要定時定量吃才行。”他如是說著:“所以,你還是得和我去吃晚餐。”

“哇咧!同胞,什麼叫我還是得和你去吃晚餐!”他管得也太多了吧!她老媽都不管她這個,再者,他那什麼口氣啊?什麼叫“得”陪他去?“告訴你,我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就不去,怎樣!“她挺起胸膛,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樣。

“這好像由不得你。”劍眉微抬,那眼神,似乎在告訴她,她沒有選擇。“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對我的惡作劇也算是犯罪行為的一種。如果,我向警方報案的話……”

“你威脅我?”果然是小人得罪不得!杜拾羽在心裏將袁震的祖宗十八代給找了出來一一問候。

“怎麼這麼說呢?我可是很有誠意地要邀你共進晚餐的。”他無辜地笑了——而他的笑,總是能讓她不由自主地打寒顫。“不過,你要是拒絕我嘛……這就肯定不是威脅了。”

“你你你——”她手指著他,氣得滿臉通紅,除了那個“你”字外,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去不去,一句話?”他好整以暇地等著。

杜拾羽以殺人似的眼神狠狠地、狠狠地瞪著他;而袁震則是以一派輕鬆的模樣回望著她。

十秒過去,三十秒過去……終於,她說了:

“我去換衣服。”

在這場意誌力的競賽中,她輸了……

不,應該說,是她最後逼不得已,終於屈服在惡勢力之下。

###

杜拾羽看著這個好像縮小版的凡爾賽宮時,眼睛都快被裏頭過多的金漆給刺傷了。她不明白,他們到底是來吃飯,還是來參觀博物館的。

“我們來這裏做什麼?”這裏眼見所及,全是她以前沒見過的。

不提別的,剛才她和袁震才一進大廳,就看到有個女人穿著露肩、緊身、裙尾還拖地一公尺左右的黑色晚禮服,從他們麵前經過。

而且還不隻這女人而已,其他的,隻要性別為女的,全都打扮得好像要參加化裝舞會一樣,有夠誇張的。

反觀她自己——T恤、牛仔褲、球鞋,在一般正常世界裏叫正常的穿著,到了這裏簡直成了唯一的異類。

“吃飯。”袁震簡明扼要地回答她。

“你是說,那些人也是來吃飯的?”她以眼神示意他看向在場其他人。

“不一定。不過多多少少也會吃點東西才是。”

“不會吧?!不過吃個晚餐穿成那個樣子?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媽啊!是她看走眼還是怎的,怎麼她剛才好像看到有個女人,穿了件袒胸又露背的衣服?

袁震對於她的訝異,但笑不語。

“這隻是另一個階級的生活習慣,看多了就習慣了。也許等你習慣後,你就會開始喜歡它。”

帶她來,就是要她習慣他的生活圈,而且也是她以後的生活圈。

“謝了,這種生活,我一點都不想習慣。”饒了她吧!全身綁得緊緊的,還吃什麼飯啊。真是令人費疑猜的習慣。

在他們對話尚未結束之前,已經有個梳著油頭、穿著燕尾服的小帥哥,領著他們到用餐的地方。

昏黃的燈光,搖曳的燭影,讓一切都看得不甚真切,不過,隻有一點,杜拾羽是可以確定的,在場的人士,有一些她都在電視裏看過。

八成是什麼政商名流之類的。她在心裏告訴自己。

侍者把菜單遞到她麵前時,她傻眼了——

“你們沒有中文版的菜單嗎?”

“很抱歉,小姐,我們的菜單隻有這一種版本。”侍者應該是頭一次遇到客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因此,那親切、但不過分諂媚的笑容,在霎時出現了裂縫。

“沒關係。”袁震這廂還算鎮定,他對著有點不知所措的侍者說:“我們這份菜單就可以了,等一下有需要時,會再叫你。”

等到侍者走遠了,就見杜拾羽惡狠狠地瞪著他,同時壓低聲音,以非常、非常不悅……嗯,應該算是忿怒的聲音說:

“袁震!你是故意帶我來這裏出糗是不是?”居然帶著她這一介平民,到這種和平民沒關係的地方來,分明就是要給她難看嘛。

“拾羽。”雖然她喚他的方式,仍是與溫柔沾不上邊,不過,至少他現在知道,在她心中,他已經是袁震,而不是眾多同胞中的一個。“你誤會我了,我不過是想讓你在最優雅的環境裏,享受最美味的食物,怎麼會是故意要讓你出糗呢?”

“好,那你說,這菜單是怎麼回事?”她隻差沒把菜單甩到他臉上了,不過她過大的動作,還是引起了別桌客人的側目。

“這真的是個誤會。”袁震得要以全部的自製力,才能教自己擺出一副嚴肅、正經的表情。“我真的不曉得,你不懂英文。這樣吧,下回,我遇到這餐廳的老板時,一定會記得叫他加個中文版的。”

“本來就是嘛!”她不是不懂英文,她隻是剛好不認識上頭的英文字。“明明就在台灣,還弄什麼英文菜單。”

“好,現在,既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那麼,點菜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他說到做到,隨即又招來侍者,以快得讓她連and這種最粗淺的英文單詞都聽不出來的速度點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