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李家,日華城裏首屈一指的大富人家。最早以前是靠賣布匹維生的,後來自西域購進胡衣胡帽販賣,迎合了當時流行的胡風,於是生意興隆迅速竄起,成為日華城最有錢的人家。

李老爺唯一的掌上明珠李鏡站在閣樓上,觸目所及一片喜氣洋洋,這些都是為了三日後她與蔚雲的婚禮所準備的。然而,她原本興奮的心情,卻因為前日上元燈節事件,而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墜入上元燈節最後的回憶中,那眼神為何如此熟悉?

她在什麼地方會見過這雙眼?

說來奇怪,她可以確定自己完全沒有見過那個人,但他的眼神卻像是早就烙在自己心中似的,那麼熟悉,卻又那麼令人心痛。

心痛!她怎麼會有那樣的感覺呢?

一個與她素未謀麵的陌生人,隻是用那異於常人卻又目空一切的眼神訝異地注視自己一眼,卻引來她內心一陣強烈的劇痛。這種痛,像是蔓延了幾百年,無法言喻的熟悉。

蔚雲在此時剛好穿過後院回廊。

他手上照例捧著一堆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沉靜中帶著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淡漠,他照例無視於四周正在忙碌的人們,以其慣有的低調態度,準備走回自己的住處。

她聽見廊下一個正在懸掛燈籠的仆人從樓梯下來,便一個勁兒的道賀,他還是沒什麼表情,隻略點了點頭,穿廊麵去,仿佛三日後即將舉行的婚禮與他毫無關係。

他一直是以平淡疏遠卻不失禮的依附在李家,除了花草,任何東西都引不起他的興趣。就連爹爹跟他提起事關他終生的婚姻大事,他也是那種無關緊要卻又絕對不會得罪人的態度;然後就像平常跟仆人點頭回禮一樣,輕輕地點個頭,算是默許,於是大家便歡天喜地地開始張羅。

跟這四周的喜慶氣氛相比,他顯得那樣超然、置身事外,這種彷佛是旁觀者的模樣,也讓李鏡陷入一片不安中。

她不得不擔心,會不會自始至終蔚雲連一點點喜歡她都談不上呢?隻是為了報答李家的養育之恩,所以才答應這門親事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教人傷心了。

她可是自從第一眼見到蔚雲就芳心暗許。

一陣涼風吹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眼一瞥,見懸在對麵走廊下寫著喜字的燈籠突然掉了下來,仆人們趕緊拾起,開玩笑地道:

“燈籠都給吹摔了下來,這風可真不識時務呀!”

這一幕,無疑是在她原已黯然的心上添上一抹不祥的烏雲,她心煩意亂地走進屋去。

在平日梳妝的銅鏡前坐了下來,上元燈節時無意間帶回的卜鏡被她隨手拋在桌上,她睇視了一眼,想著那個奇怪的男子,便順手將它拿了起來,心思沉重地凝視鏡中的自己。

說來奇怪,她對這樣的動作也有著莫名的熟練,彷佛在幾百年前,她也曾經這樣的凝視自己。

她看到鏡中的自己,眉目間有著一股淡淡的愁,這實在是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即將成為新娘子的人的臉上。

她感到憂慮,對這莫名其妙的一切感到無法了解,於是輕聲地對著鏡子自言自語:“真不知道,我的未來到底會如何…”

於此同時,模糊的鏡麵又開始清晰起來。

那是在李家大廳,到處是一片代表喜慶的紅色,應該著新郎服的蔚雲一身平時的裝扮,略顯嚴肅地出現在自己麵前,表情清楚的宣告了他對這門親事的不願,同時遞給她一個充滿愧疚的眼神,然後決絕地轉身離去,她看到鏡中的自己,在極度驚愕之餘,憤而扯去麵上的喜凰,提起鳳袍,於眾目睽睽之下,含淚追逐著遠去的蔚雲……

僅僅隻是這樣簡短的一幕,卻足以令人頭皮發麻,失聲尖叫。

“怎麼回事?”

從未曾進她閨房的蔚雲聽到尖叫聲衝進房,他一眼見到李鏡顫抖地握著手中的鏡子,立刻明白那正是讓她尖叫的原因。

“我……”

她驚訝又神色倉皇地望著蔚雲,臉色蒼白。

“給我看看。”

蔚雲伸出的手有著不容反駁的堅定,神色則因為似乎知道些什麼,而顯得異常鎮定。

無法抗拒那樣的眼神,柔弱間又有著堅定,她想要照著自己平常的反應大聲地回拒,但是手卻已經不聽使喚地伸出來。

當蔚雲從鏡中見不到令李鏡失聲尖叫的東西時,雙眼疑惑地看向李鏡。

她側臉,逃避他疑惑的目光。

蔚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神情嚴肅。

“鏡兒,你必須告訴我,這關係到我們兩個的未來。”

她被這嚴肅的表情震住了,她沒見過這樣的蔚雲,正確的說,在他莫名於日華山失蹤一個月之前,他總是與每個人維持著疏遠卻不失禮的距離。

從日華山回來之後,他就徹底的變了。

她覺得他已經從極端的封閉中走出,一掃眉目間的陰鬱,對未來懷抱希望的憧憬,讓他原本黯然的眼神變得異常晶亮;她無法明白是什麼改變了他,就像她無法明白一向對任何事情同,包括終身大事,都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的他,為突然對這麵鏡子十分重視。

“鏡兒……”

急於知道真相,甚至使得說話一向溫和的他不自覺加重了、語氣。

“我不知道。”

麵對這樣的回答,他隻是以一種洞悉的眼神注視著李鏡,那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讓李鏡慌了手腳。

“我、我不知道,這是一麵奇怪的鏡子。”

“如何奇怪?”

蔚雲的眼始終保持著一種洞悉的稅利,語氣則有一種緊追不舍的壓迫感。

在這樣的凝視下,她不得不全盤托出。

“它好像能夠預言,我在鏡子裏看到、看到……”

蔚雲似乎失去了耐性,他將鏡子塞入李鏡手中,近乎命令地道:

“再試一次,像你剛剛那樣,再試一次!”

“雲哥哥……”

“再試一次!”

這是他在李家第一次用這種近乎咆哮的語氣對李鏡說話,而這樣果然成功地迫使她屈服。

目睹了鏡中的預言,該有的震驚沒有出現在他臉上,從他的眼中,李鏡甚至看到一抹近乎解脫的了悟。

“果然,日華神的話是真的。”

他自言自語。

“雲哥哥?”

“鏡兒。”

他恢複以往的神態,表情甚至有一種釋然的輕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在日華山的遭遇,現在……”

“你不要說!”

一種莫名恐懼讓李鏡迅速藏起卜鏡,開口製止他的話。

“我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知道,我想休息了,你、你先出去吧!”

蔚雲看著她,歎了口氣,一種命定的感覺使他忍下了所有的話,在禮貌的一捐之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