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翼夫婦居住的院落,位於南宮宅院的中央,四周環繞翠竹,花木扶疏,是整座宅院最清幽寧靜的地方。
當然,前提得是尹燕心情愉快,沒有噴火發飆,施展她河東獅吼的絕技,這座華麗的建築才能保持平和的氣氛。
平時奴仆們經過這兒,總是小心翼翼,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今日卻有些反常,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也不知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敢躲在門外,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
雕花門框的邊上,冒出兩顆小腦袋,烏溜溜的眼兒朝屋內轉了轉,瞧見了南宮遠,立刻目光一亮。
“銀銀姑娘,你瞧吧,我就說了,這個時辰,少主肯定是在老節、夫人這兒。”小丫鬟低聲說道,向銀銀邀功。
呼,為了找少主,她們可是在宅裏繞了一個多時辰,繞得頭昏眼花,雙腳酸極了呢!
一個杯蓋從屋內扔了出來,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線,正中目標,咚的一聲敲中小丫鬟的腦袋,疼得她齜牙咧嘴,抱著腦袋在地上。
“你叫她什麼啊!!”尹燕不悅的聲音破門而出。
小丫鬟火速跳起來,立刻知道失言,迅速改口。
“呃,我是說,嗯,是——呃,是少、少夫人有事要找少主呢!”她臉上堆著笑,一麵還偷偷使眼色,暗地哀求銀銀快點出麵,拯救她一條小命,免得夫人惱火起來,會撿起花瓶扔她。
雕花門後,走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在門前款款福身,道了個“日安。”銀銀輕聲說道,一身素雅的白綢衣裳,在日光之下看來,更是萬分美麗,懾人心魂。
一瞧見她,尹燕的火氣全沒了,滿臉堆著笑,連連招手。“唉啊,還這麼多禮數作什麼?快進屋裏來,外頭太陽大,千萬別曬暈了。”
小丫鬟這回機靈了,搶先衝進屋裏,搬出梅花凳,用袖子拂幹淨。為了取悅尹燕,她還特地把梅花凳搬近南宮遠身旁,伺候著銀銀坐下,讓這對人兒能坐得近一些。
銀銀走進屋裏,姿態嫻雅輕盈,隻是那件紫紗綢披肩,沒乖乖的待在她肩上,反倒鬆鬆的斜掛著,隨著她的步履在地上拖啊拖,泄漏了一絲慵懶。要是誰不小心,一腳踩住紫紗綢,她肯定就會失去平衡,當場跌趴在地上。
粉臀兒才剛沾上凳子,南宮遠醇厚的嗓音就響起。
“還疼嗎?”他輕聲問道。
“嗯?什麼?”她眨眨眼睛,看著那張靠自個兒好近的俊臉,腦子瞬間罷工,根本無法思考。他那太過輕柔的語氣,讓她全身發軟,胸口再度浮現奇異的灼熱。
他彎唇微笑,神態莞爾。
“你腳上的傷。”
“喔,那個、那個不疼了——”她小聲的回答,覺得自個兒真是丟臉到家了,竟在他麵前失態得一塌糊塗。
尤其是腳上的這些傷,簡直是在考驗她對羞窘的最大容忍限度。在窯場內監督開窯、審視新陶瓷時,南宮遠堅持她不該走路,霸道的將她抱在懷中,不肯用放手,沒讓她的腳沾到地。
在窯場裏被他抱在懷中,接受眾人好奇的目光,這也就罷了。回到南宮家後,他又堅持傷處必須上藥,罔顧她的抗議,握住她的腳,取來散發著淡淡香氣的膏藥,仔細的敷在傷口上。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南宮遠為她敷藥時,深幽的黑眸,將她雙膝下的潔潤肌膚一覽無遺,那粗糙的指,還輕輕摩挲過她軟嫩的腳心——
她不是無知,他隱約流露的男性侵略,她分毫不差的全接收到了。
隨著兩人相處時間的增加,南宮遠的目光愈來愈炙熱,早已超越發乎情止乎禮的範圍。他總望著她,不露半點聲色,但是眼神卻露骨得很,簡直是用那雙黑眸,放肆的在剝她的衣裳!
粉臉因羞怯而紅潤,清澈的眼兒忙著看看左、看看右,就是不敢迎視南宮遠的視線。
噢喔,老天,她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家裏那些春宮書,對她的腦袋造成不良影響?她竟然半點都不知羞,竟在他的注視下,就默默回味起被他撫摸的感覺。
銀銀咬著紅唇,垂下腦袋反省,在心中默默發誓,隻要一回到京城,就要把那些害人不淺的春宮書全搜出來處理掉,不是放把火燒了,就是要挖個大洞埋了——
“銀銀啊,你吃過了嗎?”尹燕高八度的聲音再度響起。
“少夫人昨日從窯場回來,沐浴更衣後就睡著了。她在兩個時辰前醒來,隻喝了半碗碧梗粥。”丫鬟搶著說道,手裏還拿著絹扇,扇出陣陣微風,伺候得格外仔細,努力想彌補先前的失言。
“這麼少?”尹燕皺眉。“怎麼回事?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瞧瞧?”她劈哩啪啦的問了一大串。
“不,我沒事,隻是沒什麼胃口。”銀銀搖頭,勉強將思緒從春宮書上拉回來。
唉啊,這真是糟糕,原本是在考慮,該怎麼處置那些害人的書,想著想著,反倒想起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內容——
“沒胃口?”尹燕跳了起來,全身的首飾跟著叮當亂響,美豔的麵容上充斥著憤慨。“我知道了,肯定是廚子做的菜不好!沒問題,你別擔心,我立刻就換了廚子,去外頭聘個更好的回來!”
銀銀也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前一撲,用盡全力抱住尹燕的腰,才能阻止她衝出去痛扁無辜的廚子。
“不、不是的,菜肴很可口,隻是天氣太熱,我實在吃不下太多東西。”她出生在京城,即使在夏季也是十分涼爽,從不曾體驗過南方驕陽的毒辣。而窯場裏溫度奇高,開窯時火光四冒,強烈的熱氣烘得她頭暈眼花。
偏偏她舍不得移開視線,即使熱得快暈了,還是瞪大眼睛,貪婪的看著窯工們扛出一個個瓷器,紅唇也沒閑著,不斷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從頭到尾,南宮遠都抱著她,耐心的為她解答,將她保護得格外仔細。
尹燕聽見解釋,這才停下腳步,銳利的媚眼不滿的瞪著兒子。
“這麼熱的天,你還帶她去窯場做什麼呢?要是讓她熱著,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南宮遠淡然一笑,從容領受母親的責怪,興味盎然的目光落在銀銀的小臉上,意味深長的瞅著。
“吃不下東西,那總能喝些甜湯吧?”尹燕還不肯放棄,堅持要把她喂飽,絕對不許她胃裏有一時片刻是空的。“去冰窖裏取些冰,弄碗蓮子銀耳湯來。”她吩咐道。
夏季燠熱,富貴人家的餐桌上,總少不得冰冷的甜品。南宮家在水池底下建了冰窖,每年冬季總從雪山運送寒冰來儲存著,提供夏季時湯品使用。
小丫鬟點頭,不敢怠慢,咚咚咚的跑出門去張羅了。
銀銀領口一緊,被勾回凳子上坐好。她仰起小腦袋看著南宮遠,眼中閃爍謝意,感謝他大恩大德,沒有說出是她咎由自取,掛在他身上死纏爛打,堅持要跟去窯場的。
“你找我有事?”他輕聲問道,呼吸在她的肌膚上拂過。
尹燕揮揮手,對這句話很是不以為然。
“你問這是什麼話,她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知道銀銀會主動來找南宮遠,兩人顯然是比先前親昵多了。她這個做娘親的笑得合不攏嘴,隻差沒有開口詢問,他們打算何時給她添個孫子。
“娘,您再嚷下去,她又不能說話了。”南宮遠淡淡的說道,簡單的幾個字,就製止了娘親的連篇大論。
銀銀坐在一旁,輕咬著虹唇,注視這對母子間的特殊互動。
她早就留意到,整個南宮家中,氣焰最旺、聲音最大的是尹燕,家裏看似由她掌權,其實暗地裏,任何大小事還是由南宮遠作主。從他處理龐雜商務,以及統禦窯場的行事風格上看來,他態度溫和,卻出奇的堅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容不得半點折扣。
“銀兒,你說吧!”南官遠雙手交疊在胸前,對她輕聲鼓勵,沒錯過那張小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
銀兒?
好啊,他的叫法可是愈來愈親熱了!要是再待下去,他會怎麼稱呼她?
她慢吞吞的從衣抽裏掏出兩塊碎瓷,擱在桌上,故意裝作沒有聽見南宮遠那聲太溫柔的呢稱。
看見那兩塊碎瓷,他眉頭一挑,卻不吭聲,筆直的望著她,等著她開口。
“我不想拐彎抹角。”她抬起頭來,不浪費任何時間,放大了膽子,單刀直入的提出建議。“我代表京城錢家,想收購南宮家的瓷器到北方販售。”
該是辦正事的時候了!
以往在京城裏,凡是有大姐作主,她可以睡得不省人事,除非必要,絕對不動手工作。隻是這會兒天高皇帝遠,賺錢的機會都送到眼前了,她要是不出手,豈不是太對不起財神爺了?
南宮遠勾著薄唇,維持著一貫的悠閑,沒有半分詫異,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這種要求。
“你為什麼想買南宮家的瓷器?”他不答反問。
“第一,是南宮家的瓷器精良,若是能販售到北方,肯定能賺取大筆利潤。”
“有了第一個理由,肯定就有第二個吧?”他等著,高大偉岸的身軀微微前傾,低頭望著她,雙眼中興味更濃。
銀銀把兩塊碎瓷往前推,細致如玉的白瓷,在日光的照射下顯得更明亮,她的指尖滑過瓷片,指著釉彩。“第二,是因為南宮家正在開發新的釉彩,一旦開發完成,無論是南方或是北方,任何一個窯場都將不是南宮家的敵手。”她語氣平淡,內容卻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