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幹淨的衣服,夢蟬躺在床鋪上。
夏雷鋒陪著賀小銀端薑湯進來。趁著師父離開,夏雷鋒忙著給小銀脫罪。
「快快快,把薑湯喝了,這可是小銀特地幫你煮的。」
柳夢蟬捧著薑湯。「好燙啊!」
「我給你吹吹。」夏雷鋒殷勤地搶過碗。「寒弟──」他笑瞇瞇地。「你沒事吧?」他的口氣出奇溫柔和善。
奇哉怪哉,這夏雷鋒怎地?忽然這樣關心起她來了。夢蟬望著他。「我、沒──哈啾、事!」她打了個噴嚏,又打了個冷顫,看來可不像沒事。
夏雷鋒趕緊把薑湯丟給小銀。「喂。」他打量著柳夢蟬,見她臉色紅得異常,看來不妙。「你該不會這樣就發燒了吧?不過跌進水裏一下子而已,你身子不會這麼……」
「哈啾!」夢蟬揉揉眼睛。「好冷喔!」她摟緊身上被子,又打了個冷顫,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小銀。」夏雷鋒眼一凜,急呼。
「幹麼啦!」小銀還在為夏雷鋒的大驚小怪生氣。
「你快看看這小子是不是發燒了?」
小銀伸手摸摸柳夢蟬的額頭,然後她抽回手,漂亮的臉兒還是沒什麼表情。
「怎樣?」夏雷鋒扯扯小銀袖子。「有沒有發燒?」
「是滿燙的。」
夏雷鋒忍不住對柳夢蟬劈頭就罵。「你這小子身子怎麼這麼差?」
「嘎?」夢蟬被他突來的一喝嚇得摟緊被子,一臉錯愕,跟著忽然記起──「啊!對了──」她問夏雷鋒。「是你還是小銀把我踹進潭裏的?」
嘎!夏雷鋒狠抽了口氣。他他他他他……他知道自己是被踹下去的?
「你……沒跟師父告狀吧?」他瞪著柳夢蟬。
夢蟬卻隻是一臉不解地道:「幹麼踹我啊?」是她無意間又做了啥事惹著他了嗎?。
「嗬嗬嗬嗬嗬……」夏雷鋒冒冷汗,搜索著合理的說法,絕對不能讓小銀認罪。「這個嘛……那個嘛……嗯……嗯……」
賀小銀推開夏雷鋒。「我踹的。」她爽快俐落一句,順手將薑湯遞給夢蟬。
「你閉嘴──」夏雷鋒拽住小銀臂彎,就要將她拉走。「你別亂說!」
賀小銀倒是泰然自若地直直望住柳夢蟬,清清楚楚道:「我幫你製造機會接近師父。」她美麗的眸子亮起,聲音卻冷得似冰。「你很高興吧?」說著,細細柳眉一挑。
「嗬嗬嗬……」夢蟬望著眼前這個一臉冷冰冰的賀小銀,被她那晶燦燦的眼兒瞧得頭皮發麻。「嗯……下次……不用這麼積極啦!」差點要害死她了。「多……多謝你一番好意。」被賀小銀那犀利的目光瞪著,夢蟬心底不自覺就發寒,隻好忙著不停道謝。
小銀揚眉。「知道感激就好。」她說得理直氣肚。
「是是是。」夢蟬下意識地也答得頂自然。「謝謝,謝謝。」彷佛真受了多大恩情似地。
這是什麼情況?夏雷鋒看小銀說得義正辭嚴,又看柳夢蟬畏畏縮縮直應著,這這這……這什麼跟什麼啊,兩個活寶!
沒見過把人踹進潭底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荒謬的是,這個柳夢寒也真是奇葩,還說謝謝呢。喝喝!夏雷鋒翻個白眼,倒隻有他一個人瞎緊張,為著小銀淌了一身冷汗,真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小銀倒是和柳夢蟬聊起來。「怎樣,師父吻你刺不刺激?你很高興吧?嘴對嘴是什麼感覺?」
夢蟬臉一紅差點打翻手裏的薑湯,雙腮熱辣,左顧右盼裝傻起來。「嗯……這個這個……嗯……那個那個……」給小銀這麼一提醒,她腦門頓時充血,尷尬得不知所雲。那可是她的初吻啊,雖然不怎麼浪漫,也是貨真價實、千真萬確、紮紮實實的嘴貼著嘴,霎時她唇瓣彷佛又熱了。
「小銀!」夏雷鋒為小銀大膽的言辭頭痛。「你是不是女人,說話這麼直接。」可一想到那麼冷酷的師父為了救徒兒竟吻個男人,他看了看柳夢蟬那一臉呆相,忍唆不禁笑了出來,也跟著追問:「是啊是啊,寒弟,怎樣,什麼滋味啊?」
「薑湯喝了沒?」低沉的嗓音響起,夏雷鋒駭得立即斂住笑容。
「師父。」他嘿嘿笑,拉著小銀閃一邊去。
龐轍嚴跨步進來,一見柳夢蟬緋紅的臉色,不禁皺眉。他走近床畔,俯視她。
「該不會這樣就病了吧?」他說著大手覆上她的額頭──好燙!龐轍嚴皺眉斂容,和夏雷鋒說出同樣的話。「你身子怎麼這麼差?」
生病的夢蟬倒像做錯事的小孩,給師父這麼一說低下臉,眼睛就紅了。又要給師父添麻煩了,她難過地眨眨眼,嗚嗚……不能哭,要是哭了師父一定更氣。她忍著淚兒,身子忽而一輕,被師父抱起。
龐轍嚴瞪著懷中不中用的徒兒。「你身子很燙啊,看樣子是著了風寒。」他吩咐夏雷鋒。「你去熬粥,今兒個不練武了。」
太好了!夏雷鋒笑瞇瞇地拱手送師父。「是是是,小徒這就去張羅,師父盡管去好好照料我的小師弟。」他樂得逍遙哩。好險,他的小銀啥事都沒有。
夢蟬臉脹得更紅了,她怎麼好象老是被師父背著,要不就抱著?
龐轍嚴將柳夢蟬移到他寢室就近照料。他魁梧的身子一消失,賀小銀雙手環胸、驕傲地昂臉對著夏雷鋒道:「看,這不是把他們湊合了,師父要和他睡呢!」
夏雷鋒白她一眼。「算你好運,碰上柳夢寒這怪胎,被踹了還道謝。喂,你別再這麼胡來,把我嚇死。」
小銀看夏雷鋒那麼緊張,隻是笑,笑得他臉上一陣綠。
「你還笑!」
良夜風清,月色如銀,花香暗度,拂進窗欄。夢蟬著了風寒,被師父灌了藥,蓋著厚被恍恍惚惚地昏睡不醒。燭火搖曳,昏黃的燭光柔柔映著鬥室。
好幾回夢蟬蘇醒過來,搖曳燭光中,都看見師父坐在案前的背影,雄偉的身子,寬闊的背,像極穩固盤石,給人很安全的感覺。
師父還沒睡嗎?是為了照顧她吧?夢蟬眨了眨沉重的眼眸,身體酸痛疲累,發燒的緣故令她渾身乏力。她籲了口氣,合上眼又昏昏睡去。
同時,一直舉書閱讀的龐轍嚴轉過身來,起身踱近床畔俯視柳夢蟬。
龐轍嚴濃黑深邃的眼眸靜默地注視柳夢蟬好一會兒,這才將她額上錦帕換下,絞了水,厚掌探了探她額上熱度,才又重新覆上錦帕。
額際一涼,夢蟬同時睜眼。她恍惚地望著師父的臉,望著那一張看似嚴峻實則溫柔的容顏,她忽然很撒嬌地呢喃了一句:「……」
「什麼?」龐轍嚴沒聽清楚,他俯低臉,附耳過去,夢蟬又小小聲啞道:「師父……」
「嗯哼?」
「有一天,總有一天……」
「怎樣?」
「換我照顧你……」她說得很虛弱,毫無說服力。
龐轍嚴不禁莞爾。「得了。」他重新注視那一張彷佛孩子似的清秀臉龐,忽然覺得他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需要很多很多愛,要不,他撒嬌的聲音怎麼會讓他心中一悸,不覺就放柔了他的眼眉。「你隻要別再給我麻煩就阿彌陀佛了。」這倒是真心話,這小子才來山上練功沒多久,又是昏倒、又是落水、又是發燒、又是病的,真折煞人。
夢蟬望著師父微笑的表情,他隻是淺淺勾起剛毅的薄唇,淡淡地對她一笑。
夢蟬心中一悸,她可以把那個微笑想象成是師父喜歡她嗎?嗚嗚……她好喜歡師父啊,也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的意誌要比平常更加薄弱,也許因為發燒的緣故,她的行為要比平常大膽。
夢蟬水汪汪的眼睛,無辜可憐得像小白兔似地瞅著師父看。「師父。」
又有什麼事?「嗯?」龐轍嚴望著他,披散著黑發的柳夢寒竟然比女人還要柔弱纖秀,像一痕新月。龐轍嚴一時胡塗了,竟有種錯覺,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個女人說話。他清了清喉嚨肅然道:「什麼事?」
「師父,我跟你說……」她虛虛飄飄地說了一串話。
「什麼?」沒聽清楚,龐轍嚴俯得更低些,側耳聆聽。忽然黑眸一瞠,一片很軟的唇瓣擦過他的頰畔!
夢蟬揪住師父左臂,偷偷啄了師父臉頰一口。那笨拙的方式,像是一隻幼犬示好地舔了一下牠的主人,毫無邪念、純真得叫龐轍嚴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反而還有一種很溫馨的錯覺。「他」竟然……親了他?
龐轍嚴一怔,霍地直起身,瞪著柳夢蟬。
然而她已合上濕濕的眼睫,喃喃地夢囈著。「師父……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旋即側身抱著枕頭,忽地又睜開因發燒而殷紅的眸子,迷蒙地望著一臉錯愕震驚的龐轍嚴。「我其實是……是……」眼皮好重喔,她舔舔唇瓣,又昏睡過去,話說了一半,最重要的卻沒說出口,像忽然斷了的曲兒,縹緲地失去尾音。